城门口的风肃杀而清冷,吹拂过面颊时还夹杂着细碎的雪花,西瑞尔身着玄色长袍,奶金色的发被风吹得十分凌乱,搭在额前的发丝遮盖住他碧绿的眼眸,他面部轮廓被笼罩在一片阴影里,没有人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他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面颊都被这极北之地的风吹得生疼,这才反应过来,回身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已经整整五个月了,西瑞尔自寻回那一堆白骨以后就变得暴躁又阴郁,整个人都像是笼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黑雾,那双眼如同凝结寒冰的深渊,只是看一眼都让人觉得浑身冷得发抖。
他阴晴不定,不再耐心去听朝臣的意见,很多事情一旦做了决定就不可能再更改——比如对于小温德利的裁决,当天的晨会就有人提出了意见,认为处罚过重,然后他被暴怒之下的魔王陛下直接以同罪论处,把人拖进了天牢收押。
他唯一的残存的温柔,都留给了那温暖如春的花房,以及那只被比阿特利斯悉心照料的小兔子。小家伙大概是习惯了比阿特利斯身上的气息,到处乱窜不给任何人碰,四处寻找他那位温柔善良的主人。
西瑞尔好几次想偷袭它,把它捞过来揉揉脑袋,都被后者灵活的躲了过去,窜出好几米远。
最终,小兔子在二楼卧房比阿特利斯睡过的床上拱出了一个暖烘烘的窝,除了吃喝拉撒其余时间一概不下床,就好像只有在那里它才能找到安全感。
这间阁楼依旧是由奥罗拉负责打扫收拾,所有的一切都与比阿特利斯在时一模一样,他挂在衣架上的披风斗篷都没有收起来,用过的茶具哪怕被清洗过也是按照原本的位置摆放整齐,花瓶里每一天都会换上干净的盛开着的鲜花。
西瑞尔和衣而卧,一伸手指尖就触碰到一撮蓬松柔软的毛,他猛地睁开眼,在月光之下与小兔子红彤彤的眼睛对视了几秒,然后下意识的挪开了手。
却没想到那从来不让他碰的小棉花团子竟然追着他的指尖往前蹦跶了几步,主动把头送到了西瑞尔的掌心里蹭了蹭,三瓣嘴蠕动了两下,仿佛对他表示了认同。
如同原本阴沉着的天突然放晴了一般,西瑞尔眉眼一弯,唇角上扬,轻轻拍了拍小兔子的头,“小家伙,现在知道我是自己人了?”
小兔子那一身雪白到不掺一丝杂色的毛在西瑞尔的掌心来回磨蹭着,最终蹦到了西瑞尔的怀里,眼睛眨巴了两下后缓缓闭上了。
西瑞尔鼻息之间是它身上淡淡的青草香,以及恍惚间隐隐嗅到的那熟悉的味道——那是比阿特利斯的信息素味道,虽然这有可能只是他的错觉,却仍旧难以抑制心中的思念。
比阿特利斯喜欢躺在靠窗户的那一头,秀美的面容被清冷的月光包裹着,那静谧而安详的睡颜会令西瑞尔莫名的心悸,好像只要一直这样待在他身边,西瑞尔所有的戾气与棱角都会被磨平。
可现在一切都被打碎了,就像是有人往平静的湖面掷了一枚石子,层层晕开了涟漪,将原本投射在上面的美好蓝图全部震得稀碎,再也寻不出踪迹。
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人已经死了,可派出去的搜救队伍每次都是空手而归,比阿特利斯就好像彻底融入了这白茫茫的荒原之中,再也寻觅不到踪迹。
到最后他便亲自出门去寻,一次又一次,每次多走一公里,一直寻到了瓦尔艾夫与格瑞依德的边界处,在侍卫的低声提醒下才抑制住要潜入格瑞依德边境的冲动。
“陛下…陛下……”门口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随后便是斐迪南焦急的声音。
刚刚陷入浅眠的西瑞尔猛地睁开眼,眼神里原本残留着的温柔消失殆尽,他轻手轻脚的将小兔子放回被窝里,起身去开了门,“什
么事?”
“这是娜塔丽传回来的密报,请您过目!”斐迪南双手奉上一封经过层层加密的信笺,往日里的嬉皮笑脸的模样早已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名将军应有的刚毅与严肃。
西瑞尔拆开信封一目十行的看完,剑眉拧成一团,神色变得无比凝重,“我还真是小瞧了伯若埃得那群野狗!连我的地盘都敢觊觎?”
“不仅如此,他们也在格瑞依德边境发动骚乱,看来是蓄谋已久,想独占整个魔界。”斐迪南跟在他后面出了阁楼,腰间的佩剑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将此刻的氛围烘托得格外清冷,“送信回来的士兵身负重伤,是被某种兽类啃食的痕迹,这会儿已经咽气了。”
“他死之前有没有说什么?”西瑞尔问道。
“很零碎,他说有怪物。”斐迪南回答,“初步估计极有可能是他们操控了黑森林中的那些魔物。”
相比于格瑞依德和瓦尔艾夫,伯若埃得与黑森林是最接近的,传闻数百年前有人曾研究出兽语,能和黑森林里的那种魔物进行交流,渐渐地他开始操控那些魔物的意志,掀起了一场几乎要颠覆整个魔界的大灾难,最终是以夜神震怒降下天罚封印魔物收场。
那传闻中幽禁于黑森林最深处沼泽地的魔犬就是它们的首领——
“还真有那种蛊术存在?”西瑞尔挑眉。
“不知道。”斐迪南摇了摇头,“那传闻都是我祖母小时候拿来当故事哄我们睡觉用的,我一直以为那是吓唬人的。”
“让人去召集所有议政大臣!天亮之前出现在议政殿,来迟一步的以后都不用来了!”西瑞尔一边往灯火通明的长殿走,一边对斐迪南说道。
“是。”斐迪南领了命,顺手招来了候在宫门处的卫兵,叮嘱完毕后又一刻不停的跟着西瑞尔走,“陛下,您有什么打算?”
西瑞尔跨进大殿,“你跟我去,梵恩坐镇王城。”
“什么?”斐迪南一脸错愕,“您…您要亲自出征?”
“不然呢?”西瑞尔停下来看了他一眼,那双碧绿的眼眸里凝聚着藐视一切的高傲与冷漠,“在这两界,还会有人比我更强大吗?对于我来说,无论是伯若埃得那些野狗,还是黑森林里不听话的畜生,捏死他们都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斐迪南与他自幼相识,看着他们的少主一点点长大,力量逐渐爆发走向巅峰,如今又以王者的姿态俯瞰众生漠视一切;他知道西瑞尔有这个能力,但这也是他担心的地方,因为西瑞尔如今的状态有些怪异,他的性情十分不稳定,就好比随时会爆发一般。
他害怕西瑞尔会因此失去控制,到了那个时候才会是瓦尔艾夫真正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