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的光自卷起的窗帘落下，洒在了床上人沉睡的容颜上，自饱满光洁的额头起，经过英挺的鼻梁最后落在下颔的弧线轮廓分明，奶金色的短发蓬松又柔软。栖息在枝头的鸟抖了抖身上的羽毛，藏在羽翼之下的碎雪随之落地，它一动不动地站在靠窗的树枝上，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盯着床上的人。

随着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西瑞尔终于睁开了眼，用绿宝石一般的眸子打量着这陌生的环境。那被月光笼罩着的柔软身影在他脑海里不断闪现，意识最终停留在额头上那若有似无的吻。

太轻了，轻到仿佛只是一片花瓣被风吹起后在他眉心停留了一瞬，随后又迫不及待地飘向远方。

“比阿特利斯，”西瑞尔低声呢喃着，伸手抚摸过自己的额头。

在沉入黑暗时，他听见了一个遥远到不真实的声音，以及一双碧绿的如同一潭湖水的眼，除了眼，其余五官都是一团漆黑，根本看不清。

“西瑞尔，跪下。”那个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一身黑袍被风吹得纷飞而起，他慢慢走到西瑞尔面前，每一步都使得脚下这片土地晕开一团漆黑的浓墨。

西瑞尔扬起嘴角，毫无顾忌的与他对视着，“我不跪任何人。”

那人不再说话了，脚步越来越慢，可每一步落下时都格外沉重。随着他的靠近，西瑞尔几乎站不住了，那人每走近一步，压在西瑞尔肩头的重力就增加一分，心脏如同被人牢牢攥住。

过往，只有他给别人这种压迫感的份——

“跪下！”那人的声音如同沉稳的钟声空气中晕开，自他脚底生起的漆黑的风朝着西瑞尔呼啸而去，化作一根根绳索紧紧束缚住西瑞尔的四肢，将他押跪在地上。

钳制住西瑞尔喉咙的绳索迫使他不得不低下头，他牢牢攥着拳头，牙齿紧咬着嘴唇，血珠自唇角往下落。那双碧绿的眼几乎可以滴出血来，他抬头看着眼前这高大得如同一尊神像的身影，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夜…神！”

萦绕在面部的黑雾终于散去了，露出了一张如刀锋雕刻一般棱角分明的脸，他们的五官完全不同，但那双碧绿的眼与眼神里流露出的神情却是极为相似的。

同样的嚣张跋扈，同样的张扬肆意——

而夜神要比西瑞尔更张狂更无所畏惧，“西瑞尔，你以为你是谁？我创造了你，以我自己的意识创造了你。”

“可现在，属于我自己……”西瑞尔毫无还手之力，声音里夹杂着低低的喘息。

“呵！”夜神的笑声里满是嘲讽，在他面前，众人畏惧的魔王陛下不过是个一个不知死活的毛头小子，“一个容器而已，还跟我讨论所属权？”

西瑞尔如同被压倒性的力量紧紧压制着，自唇角渗出的血迹低落在地，如同几朵盛开在地面的玫瑰，绚丽多姿又透着说不出的诡谲。

“所以，你现在是要收回我了吗？”西瑞尔逼视着他正上方的那尊神，狠狠的吐出一口血沫。

“当然不是，”夜神的声音如同从胸膛里震出来一般，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击在西瑞尔胸口处的巨锤，“只是想让你记住，你是我赐予瓦尔艾夫的利刃，就该尽到一柄利刃的职责，而不是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摧毁你自己。”

他始终以俯瞰一切的姿态凝视着西瑞尔，高傲又冷漠，“你知道合成一个像你这样的容器耗费了我多长时间吗？可比造人创世难多了。”

“我不是你的容器...从我有了意志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你的容器！”西瑞尔被压迫得只能匍匐在地，却仍旧高昂起头颅，那双眼睛已经渗出了血水，漆黑的烟雾自指尖而起一点点蔓延至他全身。

黑烟将束缚着他的绳索紧紧缠住，随着他一声低吼断裂成了碎片，原本那一头奶金色的发自发根处开始变黑，最终如同泼了墨汁一般；一对漆黑的兽耳从发丝间窜出，迅速成型。

夜神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微微眯起眼，语气充满鄙夷，“果然还是改不了野兽的本性。”

更加强势的束缚困住了原本在嘶吼咆哮着的西瑞尔，他的身体被带着倒刺的绳索捆得遍体鳞伤，一道道伤痕自衣衫破损处映入眼帘，每一条都鲜血淋漓。他的眼直勾勾的盯着夜神，仿佛要冲上去将他撕碎。

“这是你逼我放弃你的，其实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夜神喃喃自语着，他抬起手臂，打算给西瑞尔最后一击。

然而刺进这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的光芒打断了他的动作，如同有人打碎了镜面，莹润的白光自碎裂处一点点照进来，最终笼罩住西瑞尔全身。

这暖融融的光芒对于夜神来说实在太熟悉了——

“西瑞尔，看着我。”比阿特利斯的声音自头顶上空响起，他身着白袍悬浮在西瑞尔上方，额头紧贴着西瑞尔的额头，眉宇之间那多淡粉色的花骨朵瞬间绽放。

就好像给予行走在沙漠深处的旅人一泓清泉，西瑞尔原本躁动的情绪在一瞬间平复下来，眼神逐渐恢复了清明，他死死的盯着眼前双眼紧闭的比阿特利斯，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那对兽耳在暖光下逐渐消去，头发上蒙着的一层黑自发尾逐渐褪去，西瑞尔粗重的喘息渐渐停止，就连身上的伤痕也纷纷愈合。

“比阿特利斯...”西瑞尔轻声唤道。

他伸手去抓，指尖却穿过了比阿特利斯的身体，那具躯体逐渐透明化，最后被一阵风吹散，眼前是夜神那张充满了探究与好奇的脸。

“真有意思。”夜神似笑非笑道，“西瑞尔，我突然觉得你们这场戏还不至于太乏味。”

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西瑞尔的思绪，随着门被打开，某种不可抑制的幻想也升腾而起，一瞬间占据了西瑞尔的心神。他盼望着梦里那个身影能从门外走进来，就像过去一样。

然而，现实却是残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