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么,直接说出来。”江天一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从口袋里摸出来了一包烟,一根接着一根,一根接着一根地抽。
从舟看着他,一双沉静的黑瞳中潜藏了很多东西。
影子如果是挂在目标身上追踪的,要么被发现,要么被带进幻境为止,决计不可能在外边。所以,追踪目标的:不是影子,而是本人。
从舟早就知道了这里,让影子跑来这里蹲守,而自己这是引他们过去。而引他们过去的唯一理由就是他觉得自己解决不了。
这个人……求别人帮个忙会死吗?
江天一掐了下手中的烟,恨声道:“说起来,有好些东西想问你来这。不过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江天一这时候冷静下来,从舟看着他,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儿,江天一忍受不了这沉默的气氛,有些懊恼地把烟头掷到地上,狠狠踩灭,哑着嗓子说:“我都给了你台阶了,你还不下?”
从舟看着他,极快地闪过一丝雀跃。但他只是垂着头,隐藏了所有的内心想法,然后对他说:“我以为你只是想发泄。”
江天一的确是有这样的想法,不过这个时候他可没有傻到去承认。“我问你衍生物是人型的条件是什么的时候,你没有问是什么。”
从舟还没有回答,江天一就接着说了下去——江天一不需要他的辩白,因为那可能又是充满怀疑的隐瞒。
“这说明你知道。”
“以为老板是‘情/欲’的时候,你的表情是意外。”
“说明你已经有怀疑的对象了。”
“让你在下面等着,你没有跟上来,这么听话,不科学。”说完瞥一眼从某人。
从舟定定看着江天一,那样子,简直像是说“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但江天一还真的让从舟怎么样:“你认为那个人我对付得了,但你没想到最后还是把自己的影子赔出去了?”江天一语气有些嘲讽:“这些都可以不重要,但你可以跟着我进陌生的幻境,却不肯给予知晓内情的权利,这,是为什么?”
“你信不信我?”
从舟低着的头微微仰起,一双眼睛半隐在碎发后。他准备好的答案在听见江天一下一句话的瞬间被碾碎成了粉末。他本想说“我信”,而江天一说:“囚犯也经常这么坐。”
那人像是随口说了一句,没有特别的意思,也不带什么感情,然后在窗台上摁灭了第二只烟。
“解释一下。”
这人不损人会死,所以还是不要让他得意了。从舟把那句“信任”又吞回了肚子里,没好气道:“是吴棋轩。”
这个答案并不出乎江天一的意料。
“时间。”
“第一天到的时候,影子发现的。”
这倒是比江天一想象得要早。
“但推测出事情的全貌是在昨天。”
“为什么?”
不是说为什么这么晚才推测出来,而是仅凭一本日记和一个跟踪的衍生物,还不至于推测出当年事情的全貌。
“画,你的画上刺猬刺穿了花瓣。”然后他就明白了为什么吴棋轩的衍生物一直不敢接近吴春兰,而是徘徊在附近。
江天一吐出一口烟圈,从舟被烟熏得皱眉,但江天一并没有理他的打算。这已经是第三根烟,对他简直像是酷刑。
所以从舟的脸色没有变得惨白,只是有些难看,而江天一之前自作多情给他找的一大堆理由全部变成了废料,从舟根本不需要他人的欲望来供给影子的行动,因为影子一直是在那个地方休眠而已。
他早就乘着肖归松不知道的时候反跟踪了一次。
睡觉而已,需要用上多少力量?
江天一觉得自己的自作多情有些……可笑——“你……”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江天一的话到了嘴边咽了回去,他笑不出来,也说不出来。从舟忌惮的不仅是他,还有肖归松,或许比起肖归松来,从舟对他的忌惮还算是好的。
矮子里面拔将军,还是烂泥地里挑砖头,比谁不那么烂吗?
“说说。”江天一最后的烟也很快见底,他舔了下嘴唇,忍住烟瘾问。
江天一说的是吴棋轩的事情,从舟便将自己推测出来的事情全貌说出来。
吴棋轩的技校没有读多久,仅仅两年,就成了社会人的一员,只不过,那时候也只是在码头帮个工,后来,因为某些契机,发现了那个世界的存在,并且因为不甘于现在的生活,利用那个世界做起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生意,比如说极其中二的“杀手”。
只不过,杀人的,一直是另一个“吴棋轩”,是吴棋轩幻想中的自己,酷炫、强大、深沉,以及……孝顺。
这样强大的一个人怎么会不惹人嫉妒呢?最为嫉妒他的,自然就是吴棋轩自己了。
“但是,能够诞生人的,只有恨。”从舟说到这句,看了江天一一眼,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觉得对方的眼睛有些可怕。
“唯有恨意,才需要削骨剁肉。”
只有滔天的恨意,才能诞生一个幻想中的敌人,要么因他而生,要么为他而死。“不满”只能算是一种笼统的概括,不能说明“吴棋轩”诞生的理由,但恨意可以。
吴棋轩恨没有作为的自己,捏造出了一个完美的自己,在一开始,他没有意识到两个人之间的差别,甚至以为那个“吴棋轩”就是他自己,他们两个人的东西可以互通,他们的能力可以共享,因为,他们相生相灭。但“吴棋轩”实在是太完美了,从意识到自己产生了嫉妒的瞬间,吴棋轩开始将自己和“吴棋轩”剥离,时间久了之后,两个人再也没有了相似之处,共存也就在某个契机之下变成了“厮杀”。
那个时候,正好,姜寄北来了。
故事,圆满契合,真的是合理的想象。
以及超现实的噩梦。
“码头上的人记忆都被模糊了,吴棋轩消失了三年毫无音讯,对一个快成年的男生来说,很难,被拐的可能性不大,否则吴老师不可能不报警。吴老师接受了儿子走了三年的事情,才会老得这么快。再结合姜寄北经常来这里,最大的可能是替吴棋轩尽孝,所以,他应该参与了当时的‘厮杀’。而他没有变成这个世界的一员,却掺入了这个世界,应该是被威胁,或者,被诱惑了。”从舟平静地说着自己曾经的好友,那种表情看上去真的是有几分凉薄。
“所以,根据上述推测,最后应该是这样的——姜寄北和吴棋轩约好去做什么事情,碰面之后,那个‘吴棋轩’突然反叛,‘厮杀’开始,吴棋轩落败,姜寄北亲眼见证。而幻境消失之后,在幻境里被虐杀的吴棋轩和姜寄北自然就被放了出来。姜寄北报了警,那个‘吴棋轩’通过这个向全世界宣告了吴棋轩的死亡……”
从舟在这里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但是,看见痛苦的吴老师之后,他后悔了。”
“他生来就是为了孝顺吴老师的,无意间给吴老师造成了精神压力,他就将所有在场人员的记忆消除了。”
“所以,我怀疑,他,或者是他的同伙,有操控记忆的能力。”
操控记忆?
那种能力,他推测,就像是人们常说的“后悔药”。
“你倒是聪明。”江天一随口道。
从舟没有从里面听出夸赞的意思,没有谦虚,只说:“幻想合了逻辑,就可以成为现实。”他只不过是脑洞大了一些而已。
江天一不咸不淡地笑一声,说不上来是夸赞他明辨事理,还是说他中二过头。
“自己杀了自己,可真的有够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