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深醒来时,对上钟衡沉沉的目光。
他一愣,直起身来,身上的大衣很快就落在了地上,钟衡站了起来。
祝深捡起了地上的衣服还给了钟衡,小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钟衡接过了大衣,折在了自己手弯,淡淡说:“我刚到。”
何萱实在看不下去她儿子一副窝窝囊囊不说老实话的模样,抬手按亮了灯,说道:“他来了快一个小时了,我看你们还是回去吧,我这儿也不是给你们小两口呆的地方。卿卿我我,真烦人。”
“妈。”钟衡叫了她一声,何萱立马闭上了嘴,一双眼还在不住地两人身上打量。
钟衡缓缓转头,朝她走了过去,看着她的头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何萱一看形势不好,钟衡要找她麻烦了,忙大声呼救:“深深,你快管管阿衡啊!”
被点名的祝深只好拉住钟衡的手臂,对他道:“我们回桃源吧,明天再来。”
何萱这才松了口气,朝祝深使使眼色,又直视钟衡,一脸狐假虎威的样子。
钟衡停在了何萱的床边,沉着脸对她道:“没有下一次了。”
何萱点了点头,保证道:“当然,妈也不是没脑子,绝对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的。”
钟衡:“……”
回家路上,钟衡开着车,哑声道:“我妈她今天麻烦你了。”
祝深却摇头笑了笑:“其实我一直都想知道,被妈妈麻烦是什么感觉。”顿了顿,他道:“今天总算是知道了。”
钟衡偏头看他一眼。
“我妈生病从来都不会告诉我,她只会叫我画画。她说只有会画画才可以当她的儿子,我为了当她的儿子,必须一直画下去。”
这还是祝深第一次对人说起傅云织。
傅云织是傅家的三小姐,老一辈的滟城人提起她都会竖起大拇指赞她是个才女,随后却又十分惋惜道:“天妒红颜。”
她师从国画大师张朔望,山水画极富诗意,使人过眼难忘。可惜的是她结婚后就再也不画画了。
然后她开始专注于挖掘祝深的天赋,鞭策祝深画画。祝深油画的画风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受她的影响而形成的,并且直至如今都没能真正走出她的圈子。
“累吗?”钟衡问他。
这是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问他累不累。
祝深淡笑,然而笑意却未及眼底:“我已经习惯了。”
钟衡忽然觉得心头有些沉痛。
两人回到桃源时,没有直接进房间,而是在庭中停了停,借着路灯的微茫,眺望着院里的桃树。
桃花零落,地上的花瓣都被风吹蔫了,只剩下枝头的叶子了。
在这样的夜晚,并不能看出它们的青翠,看上去莫名有些孤寂。
紧赶慢赶,桃花还是谢了。
钟衡挽着手肘的衣服,指腹轻轻地摩挲着衣上的扣子。
这是他同祝深的第一场花期,他却错过了。
将来也许不会再有这样好的日子了,他想。
莫名,就有些遗憾。
祝深借着斜顶的光亮看着钟衡的侧脸,不知为何,他深邃的眼里竟看上去有些失落。
“喂……”祝深叫钟衡。
钟衡马上收起脸上不经意泄出的多余神色,转眼看向祝深时,面容又恢复到寻常的样子。
祝深看着他问:“你就这么喜欢桃花吗?”
“喜欢。”
祝深一怔。
他还从未听见钟衡说喜欢什么。
钟衡抿了抿唇,下颌线条依旧冷硬。
祝深朝他扬了扬下巴,眼睛穿过花树朝天台看去,轻声道:“等着吧。”
“嗯?”
“没什么,我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