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
唐毅,你怎麼能愛上那個警察?
怎麼會?
你怎麼可以!
眼睛高高的腫起來,我幾乎無法睜開眼睛。不過也無所謂,反正在這個拘留所小小的房間裡,只有旁邊一扇一尺見方的小窗透著微弱的光,勉強照出鐵門和欄杆的輪廓。我抽動了一下鼻子,聞了聞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又是熟悉的味道,又是熟悉的疼痛。唐毅,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我為你做的,你都忘了嗎?
那一年,我被唐爺派往唐毅身邊做他的助理。我並看不上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空降少主,他怎麼比得上我們這些元老,憑什麼他這樣一個被唐爺收養的野種,就能被立為行天盟的少主?我從小在行天盟長大,我的父親為行天盟立下汗馬功勞,卻在一場火拼中為行天盟而死,全身中了十幾槍,被打成了篩子。他為了讓兄弟們過得更好,為行天盟牽出東南亞數條穩定的毒品線路,可唐爺,說洗白就洗白,還要把位傳給這個對行天盟半點力都沒出的唐毅,不就是為了稀釋元老們的權力嗎?可唐爺的話我沒辦法不聽,從那以後,我就跟在了唐毅的身邊,直到現在。
我抱著看他笑話的意圖跟著他做事,只等著他捅出簍子,我好能參他一筆。
然而,我跟了他一年,他竟然沒有犯過任何錯誤。他永遠和風細雨,永遠波瀾不驚,我永遠猜不到他下一步要做什麼也看不透他,他決定的事情,沒有人可以阻攔他。可在所有的事務上,他都完美地完成了,甚至比唐爺預想的還要好。我沒有資格輕視他,他確實,是比我們都更合適的管理者。
我跟著唐毅的第二年,在眾所週知的那件事中,唐爺死了。唐爺的屍體是我帶人拉回來的,唐毅,也是我救他回來的。他胸口破了一個大洞,我一度覺得他會撐不過來,但他還是活下來了,從此在胸口留下了一個疤。他醒來後,得知了唐爺的死訊,一滴眼淚都沒有流,只是呆呆地,滴水未進地在病床上躺了三天。第三天的晚上,我要去匯報給他暗探剛剛傳來的警方那邊最新的消息,我走進病房時,他正靜靜地坐在床上,我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的手裡握著一個黑色的打火機。他的臉上依然波瀾不驚,與往常沒什麼差別,可我當時站在那裡,看著他的背影,只覺得他看起來,好像已經不屬於這個世界。突然,他的眼角落下了一滴淚,我的心砰的跳了一下,好像什麼東西也隨著那滴眼淚落了下去。然後我彷彿聽見了一句話,仔細再聽,又什麼聲音都沒有了——【唐爺,是不是,以後再也沒有人陪我過生日了】。
我呆呆地站了一會兒,轉身離開。他沒有發現我,我也沒有打擾他,但從那個晚上開始,我再也沒有輕視過他,不管他做什麼我不能理解的決定,我都再不曾懷疑。
半個月後,唐毅從加護病房轉入普通病房。再一個星期後,他出院了,接手了行天盟全部的組織事務。他的手段比以前的唐爺更加強硬,我有時站在他身後望著他的背影就忍不住呆愣一下,他完美的腰線,在西裝下又會是怎樣的風景。他極其迅速果斷地開始斬斷跟東南亞的毒品線路,同時與政界和商界的高官接觸,成立了世海集團,將毒品買賣和其他非法資金回籠洗白。那之後的三年,他再也沒有過過生日,但是每一年的那一天,他都會把自己鎖在書房裡一個晚上,第二天看不出任何異常地走出來。那幾年我時常會冷不丁地想起那個在醫院的晚上,那削瘦的背影,緊握著打火機的手指和眼角划過的那滴淚,有種很不舒服的情緒就絲絲縷縷地漫了上來,又不知為何漸漸泛出一絲歡喜——只有我見過這樣的他,只有我!
一年以前,我被派往菲律賓調查一條毒品線路,可我沒想到,在本來談判順利的情況下,對方竟然突然舉槍殺掉了我所有的手下,把我帶走關了起來。他們把我吊在房梁上,逼我說出行天盟的情報中心、高層名單以及勢力範圍和組織機構,我沒有說。手下找到我的時候,我的腿骨已經從膝蓋上戳了出來,肩膀被兩根鐵簽穿刺而過,血流過我的身體,蔓延向眼角,然後順著頭發滴下來,在地上積成一攤黑紅。得救之後回到行天盟,唐毅來了,Jack跟在他身邊,我認識他,那是曾經負責行天盟與政界商界談判的外部負責人。唐毅說,他身邊不能沒有人跟,所以他把Jack調了回來,在我傷好之前,由Jack負責跟隨他輔助他解決組織事務。Jack跟我打著招呼,眼角帶笑嘴角上揚,【組織的事有我在老闆身邊,你好好養傷,不要操心太多】,我被他眼角的笑刺痛,江醫師說,因為耽誤的時間太長,我的腿已經沒救了,我這輩子都再也沒辦法站起來。可是這怎麼可以!我怎麼可以讓除我之外的人跟在他身邊,讓他們看見只有我才有資格看見的那一面,唐毅,唐毅是我的,只有我才有站在他身邊的資格!
我的腿裡放了一根15公分長的鋼釘,我帶著那根鋼釘,進行每天六個小時的復健。那種痛,就像是拿一千根針,細細密密地扎在你的膝蓋裡面,穿透每一根韌帶,浸沒在組織積液裡,然後穿過脛骨平台深深扎進髕骨,每隔十針,就有一針順著血管流進大腦扎在腦幹上,在那裡留下一個個圓形的帶血的窟窿。每每我堅持不下去,就會回想以前,我站在唐毅身後一步的位置,看著他精緻的後頸和修剪整齊的頭髮和勁瘦的腰線,還有那一滴砸在我心裡的眼淚。半年之後,我站了起來,江醫師檢查了我的情況,然後搖了搖頭,【阿德,就算你現在站起來了,可在你三十歲的時候,你的腿骨還是會支撐不住,由於鋼釘的原因,你的腿裡面甚至會生長出新的癒傷組織壓迫神經,到那時候,為了保你的命,我恐怕就只能把你的腿鋸掉了。】我沒所謂,【只要能回到老闆身邊,能呆多久,就算多久】。江醫師嘆了口氣,夾著文件夾轉身離開,走了兩步,他轉回頭看著我,【不是你的東西,不要強求,你強求不來的】。
我回到了唐毅身邊,但是由於腿的原因,我沒辦法再有以前的身手,因此Jack還是留在他身邊保護他的安全,但我已經很滿足了,我還能看見他,他還在我目之所及之處。直到那一天,出現的那個小警察。
我從沒將他放在眼裡,黑道跟條子,永遠是你死我活的關係,哪怕他追在唐毅的屁股後面四年,追著他要著四年前的真相,我也從沒有把他當成一回事。直到那一天他拖著行李出現在唐毅的家,說要保護他,我才開始第一次正眼瞧他。第二天,他與我和唐毅一起去公司的路上,我透過後視鏡看見了他看唐毅的眼神,那跟我在想起唐毅時候,在鏡子裡看見的自己,是一樣的。他喜歡唐毅,不,唐毅是我的,誰都不能跟我搶!
左總竟然也想把孟少飛,那個小警察趕走。我找到左總,告訴她我有辦法把他趕走。可我沒想到,在我的人沒有趕到之前,孟少飛中槍進了手術室。唐毅從醫院回來,把西服外套脫下來丟給我,直接進了關那個開槍的小混混的房間。他竟然親自動手,我怎麼攔都沒能攔住。他抿著唇,眼睛裡積攢著火焰,那是我從不曾見過的暴怒,我從來沒有見過他衝動成那樣,我幾乎以為他要把那個人活活打死。最後,我把被包成木乃伊的人丟到警察局門口,我的心裡一片恨意,孟,少,飛,我要你死!
父親生前的好友,行天盟的長老們一直對洗白的事很不滿意,他們的資產在這四年裡縮水了百分之五十,他們找到我,需要我幫他們在唐毅眼皮子底下販毒,條件是,會幫我解決掉孟少飛。我答應了。
又是一年唐毅的生日,我像往年一樣現在樓下,看著窗戶映出來的沈默身影。我沒有想到,孟少飛會來。看著他和老闆相擁吻在一起的身影,恨意如藤蔓一般席捲我的身體我的大腦,唐毅是我的,他是我的!
我偷偷在老闆的水裡下了藥,今天,唐毅就將會屬於我,他的靈魂我得不到,他的身體,必須是我的。
我失敗了。Jack像拖一條狗一樣把我拖回行天盟,風水輪流轉,就像那天他拖那個混混一樣,只是,今天輪到我了。
我以為他會動手清理門戶,可他竟然把我送進了這裡。孟少飛一句話,他就把我送到了警察局。李至德,你還是低估了孟少飛對他的重要性,他可是唐毅,那個自己決定了,不管別人說什麼都沒有用的唐毅。李至德,你連親自被他清理門戶的資格都沒有。我仰天長笑,看守的警察走過來,用警棍敲打著鐵門,【保持安靜,你當這是什麼地方,想笑就笑?】我捂住臉,細細碎碎的笑聲從指縫中流出來。
孟少飛你別得意,警察跟黑道,是不會有好下場的,唐毅就算不是我的,也絕不可能是你的,我們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