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里回来,俞星舟觉得自己全身充满了能量。一直坚持锻炼也让他的身体起了明显的变化——肌肉更加结实、紧致,定期来给他按摩的师傅对此赞叹不已。
而且,他现在可以跟廖君仪并排跑了,不用再跟在他身后看他的背影——肩并肩看见的视野,让他惊叹可以这样开阔。可惜廖君仪也在进步,他还不能赶超他。“我一定会超过你的!”只能嘴巴上过过瘾,廖君仪笑笑,“拭目以待。”
之前被俞星舟视为压榨休息时间的学做饭,现在倒成了高强度学习中的有效休息。看着廖君仪漂亮的颠锅示范,他再次好奇——这个人,真的是一个纨绔子弟吗?
“黑胡椒。”廖君仪向他伸手,俞星舟立马找到递给他。廖老师看他一眼,以孺子可教的语气说,“往后去餐厅厨房打个下手还是有人要的。”
哇,收回好奇,他就是个纨绔子弟。
俞星舟自信满满地去参加期中考试,可惜结果不如人意——不是他没有进步,而是竞争太过激烈,像他一样努力甚至比他努力百倍的大有人在,于是他的“辛勤”就显得微不足道了。黄昏中,他站在学校的布告栏前,看看自己的成绩,又看看前一百名的分数,沉默不语。这种落后感如潮水一般向他涌来,而他无能为力,只能任由自己被淹没、被汹涌的潮水摆布。那一刻,自己的人生不在自己手里,而在无数与他一起竞争的对手手中。他不甘心,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深深的无力感如千斤砂石,使他变得很暗很沉,连迈开脚步都变得十分艰难。有脚步靠近,身影投在他上方。“看清楚这些人的名字没?几个月之后,他们都会是你的手下败将。”俞星舟看向廖君仪,后者的表情倒是轻松自若。“……你对我这么有信心?”“不,我是对自己有信心。”他朝俞星舟微笑,“我不会教出失败者的。”“……有没有人说你很讨厌?”“有,很多,”廖君仪说得云淡风轻,“可我为什么要在意呢?”
俞星舟再看看那一百多个名字,感悟到了什么。
这之后,俞星舟更加勤奋。他知道了自己有多渺小——无论在俞家长辈面前,还是无数竞争对手面前。在意对手有多强,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有动起来,拼命往前冲,才有可能撞出一条自己的路。
模拟面试前夕,他让廖君仪带他重走沙漠。廖君仪想了想,什么也没问,回答,“好。”
全身武装完毕,他在廖君仪的带领下,踏上漫漫黄沙之路。
最终,俞星舟在终点倒下。
傍晚,打完点滴后,他走出帐篷,走到不远处,坐下,凝视落日。
他在平复心情。行走沙漠时,苍茫之间,他看见了海市蜃楼。在一丘一丘起伏的沙之间,远远的,晃动着的,一片绿洲。他甚至听见了水流的声响。身体本能地就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仿佛那片绿洲就在不远处,他只要咬咬牙坚持住就能靠近,进入,享用清甜的泉水和凉爽的树荫。突然他被人猛地拽住,他回头,对上廖君仪的护目镜,他看不清他的表情,于是他挣扎,想甩开他的手;但廖君仪手劲太狠,他根本甩不开,反倒被他拖着往另一个方向走。“那是假的,是海市蜃楼!”哪怕如此,俞星舟像着了魔一般,眼睛死死盯着那方绿洲,他觉得全身都在发出哀嚎,哀嚎自己错失了莫大的机会。
“俞星舟!”俞星舟大脑这才再次运转,理智告诉他得抵受住肉体的本能行动,命令双腿大步离开,头也不能再回。
他感受到了,在极限情况下,身体本能的盲目与顽强,也体验到了,理智抗拒诱惑的巨大痛苦,以及最终成功之后那种头皮发麻的淋漓尽致。
“感觉好些了么?”廖君仪朝他走近,身上带着馥郁的异域烟香。
“是阿拉伯水烟。”廖君仪也坐下,“水迷烟醉,才能彻底从海市蜃楼的诱惑中走出来。”
“你还会受到它诱惑吗?”
“在沙漠中,没有人能不受它的诱惑。但是,你要是抵抗一次诱惑成功了,那种滋味,比诱惑本身更加使人上瘾。”他看着俞星舟,“你必须狠狠从本能中拽扯自己,让自己痛,让自己每个细胞奋起与你对抗,然后你像撕掉烂皮一般抽出一丝理智拨动千斤,迈出离开的第一步。”
俞星舟安静看他,而后问,“这就是你设计这条沙漠路线的原因?”
廖君仪微笑,看向远方,“差不多吧,我爱寻刺激,想着应该有很多人跟我一样。”
落日余晖映在廖君仪脸上,像是一层血橘色的染料,好似原始部落中涂了动物血的男人的脸,即使平静,也隐隐透出难驯的野性和嗜血的残忍。
俞星舟曲起双膝侧脸枕在其上,“……你让我考上目标大学,不怕俞家不放过你?”
廖君仪站起来,笑了,“正好,我好卷铺盖满世界流浪。”
俞星舟不知从何吐槽他。
“你今天的表现很棒,走完全程,恢复还挺快。”廖老师又塞来一颗糖化解了他的腹诽。
俞星舟撇撇嘴,仰头,“还行吧。”
一年的日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越临近正式考试的日子,俞星舟就越无可避免地紧张。他几次模拟考试和模拟面试的成绩都在逐步提升,但他怀疑自己有被害妄想症,总觉得事情不会顺利,肯定会出差错。
对他的忧虑,廖君仪只笑笑,“有我在,没事的。”
俞星舟的眼皮跳了一下。不知为何,廖君仪的这个笑容……有点熟悉?
当俞星舟从漫长的沉睡中醒来时,他在飞机上。而一旁的廖君仪正套上厚厚的羽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