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毒?”
邱知桑愕然,她看向茶杯中微微波动的液体,惊道:“原来那个店小二是故意的?居然要给我下毒,劫财还是劫色?”
周绾琰走近看见邱知桑毫不在意的模样,眼底浮起一层无奈,道:“不是的。”
邱知桑嗤笑,“那能是谁,这茶可是今早刚送上来的。”
“姑娘,昨晚……你不在房间是吗。”周绾琰问道,语气中却是直接下了结论,他敛眸沉声道:“昨夜在下睡不着打算出来透口气,却看见一位女子跑进了姑娘的房间,在下跟过去,正好目睹他们朝杯口抹上了什么。”
“……他们?”邱知桑眼中的笑意逐渐褪去,探究地望向他。
周绾琰往日温润的嗓音携上了一丝哑意,“是,后来他们相继离开,在下便等姑娘醒来好告知此事,且上一世姑娘的死因也正是这个。”周绾琰本怀着能躲过去便不再提起这件事的心思,可兜兜转转还是躲不过去,他也没有再隐瞒她的理由了。
邱知桑愣了愣,周绾琰说她上一世的死因是因为毒。
“你是说,毒?”可她分明是被……
“没错,既然千般万般躲不过他们,在下没有必要再隐瞒,也定会保护好邱姑娘的。”
邱知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她努力回想昨晚的女子,的确是上辈子将她杀死的人,难道重生一世,使这部分被改变了吗。
邱知桑没有再往下深想,更没有必要,因为她太了解姓邹的了,这点小小的偏差指不定又是他的杰作,怕武力的干不掉她就又添了一道投毒。
她抑制不住地扬起唇角,眉梢稍挑,一扫先前的闷气沉沉。
邱知桑双眸一转瞥见周绾琰认真的表情,她轻笑,继而神秘兮兮地保证:“公子不必担心,小女子自有法子教训他们~”
*
江湖上的风声风语总是传得最快,无论是乡野诡事或是朝廷官间,流言的起始点就是江湖。
在邱知桑一行人走来的这一个多月中,听见最多的无非是哪家又闹鬼、谁谁又中邪了,官府查出了什么骇人听闻的案子,哪里又出了个状元、哪里又聚集了武林中人诸如此类烦不胜烦,听得人兴起也不知是真是假。
奈何邱知桑特别喜欢听,如果能把各种版本的各来一遍就更妙了。
这也是她愿意带上杜瑾溪的其中一个理由。
也不知道杜瑾溪是从哪里学来的本领,明明看起来很蠢,却总能在到达一个地方后立刻潜入其中,混得如鱼得水。
每天醒来,邱知桑最大的嗜好就是听杜谨溪和她“汇报”各种传闻秘事,大到街口有人在比武招亲,小到齐员外家的鹦鹉死了,甚至有时细得让邱知桑震惊不已。
——“前几日说要在城外架棚施粥的陈家怎么没动静了。”
——“哦,大概是昨夜齐家老爷失足掉进茅坑了,所以才没动静吧。”
邱知桑:……这你都知道!
这天,杜谨溪照例和她谈起最近城中津津乐道的一件传闻,据说前面有个清水县,在里面任职的县令是个坏心肠,却常年稳坐在那个位置上,人人都猜测他是不是使了卑鄙手段,令百姓们敢怒不敢言。
邱知桑听完被引起了注意,暗忖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去会会那位卑鄙无耻的县令。
而从这天开始,杜谨溪每天能探到消息越来越少,最后干脆没有了,至于原因就是他们在路上见到的越来越多的灾民。
他们似乎来到了今年旱灾的始发地,近些天视野所及之处无一不是残垣断壁,庄稼已经被蝗虫糟蹋得面目全非,人也死的死逃的逃,残
败的房屋,溃烂的气味,一片荒凉萧条的景色。
周绾琰在路过这片土地的时候,地面上布满了衣衫褴褛的尸体,他许多次驻足叹息,这场天灾来得措手不及,不知夺走了多少人的生命。
“周公子?我说差不多行了啊,照您老这么走走停停的速度,今晚我们怕不是要在这里过夜了。”
邱知桑看不过他悲天悯人的姿态,轻悠悠道:“当然了,假使你舍不得走,小女子也不会强求……”
周绾琰回头苦笑:“姑娘又说笑——”话刚说到一半,他倏地停下,扫到邱知桑身后某一点,他的瞳孔微缩,像在确定什么似的反复观望,眼底的惊喜毫不掩饰。
“姑娘,你快看!”
“什么什么!”早就无聊得发慌的杜谨溪闻言连忙跑过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兴奋道:“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吗!”
“这种鬼地方除了腐烂的尸体还能有什么。”
邱知桑嫌弃地撇撇嘴,却见另外两人像是看见什么稀罕的宝贝一般朝远方奔了过去,邱知桑皱起眉头,想了想还是跟上去了。
待她慢吞吞走到那处,周绾琰和杜谨溪正背对着她半蹲下一动不动,任她怎么喊都不回应,她疑惑地转到两人面前,才发现有个奄奄一息的小女孩跪坐在那里。
“她?”邱知桑一出声就感到了不妙。
果然,她的话就好像一个开关,半蹲在那里的两人瞬间锁定她,眼中向她传达的讯息相当一致——我们可以救救她!
邱知桑移开目光,转而放在脏兮兮的小女孩身上,只见她不知何时也望向了她。小女孩明亮清澈的眼睛中噙着大块泪珠,凝聚成一股一股往下砸,满是期冀地仰头注视着她。
邱知桑扭开脸,轻哼:“呀怎么哭了,这个小乞丐,怕不是要讹上我们~”
“哎,姑娘你别那么凶……”
周绾琰赶忙阻止她,结果晚了一步,小女孩面上一怔,仿佛不敢相信邱知桑会说出这样的话,而她刚显露出一分畏怯的情绪,便晕倒了,吓得周绾琰手忙脚乱地检查她的情况,发现她只是饿得狠了。
他松了口气,而后拜托杜谨溪去找一块干净些的地方,将小女孩抱过去后,跟在后面的周绾琰从包袱分出一些食物和水给小女孩喂下。
“如今的粮食可比银子金贵多了。”
邱知桑等周绾琰喂下那些食物后,啧啧出声。
周绾琰系好包袱的四角,对邱知桑摇摇头,温声道:“姑娘,即使这两者再怎么比量金贵,都不及眼前一个鲜活的生命。”
“哦。”
又开始讲大道理了。
邱知桑耸耸肩,不置可否,不再干涉他的做法,只是在她准备走开的时候,周绾琰试探的声音又钻进了她的耳朵。
“姑娘,这一次只有她一个孩子,不会对我们造成危害,若不然……”
邱知桑笑道:“若不然能怎样,公子救得了一时还能救得了一世不成?”
周绾琰一梗,在邱知桑似笑非笑的眼神中无奈道:“在下不会再这么做了,在下只是想带她到下一座城里,至少给她一次活下来的机会。”
活下来的机会?就像他企图救她的原因一样吗?
邱知桑垂眸轻嘲:“那便随你。”
……
等思虞醒来的时候,外面已是黄昏,她躺在客栈的床上,暖洋洋的阳光透过窗印在地上,鼻尖充斥着空气的芬芳,和这些天简直云泥之别,连最折磨她的肚子都好受了许多。
仿佛做梦一般。
想到这里,她抿住小嘴,
一动也不敢动,唯恐破坏掉这场难得的美梦。
思虞僵着身子躺了半天,被软和的被褥所包裹,她逐渐有些昏昏欲睡,在她快要陷入黑暗时,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紧接着有几个黑影悄声钻了进来。
伴随着这声响,还有一股浓郁的香味从那里溢过来,一瞬间勾回了思虞昏沉的意识。
至于周绾琰,他刚一推开门把在街上买来的汤面放到桌上,就听见床的方向有个肚子不受控制地叫了一声,他望过去,便撞上一双圆眼睛好奇地对他眨了两眨。
紧接着,她的视线完全被桌上冒着热气的碗吸引了去,直勾勾地不肯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