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清早,邱知桑早早醒来,与往常差了一个时辰,所有的人都在沉浸在睡梦中。
是最好的时机。
她动作轻缓地从厢房走向后院,一路上没有惊动任何人,待她来到陈坤的房前,安静地站了一会儿,轻轻侧耳,果然能听见屋内有些不寻常的声响。
她敲了敲门,声音不敢太大。
里头的动静停了一瞬间,趁着这空隙她双唇微启,嗓音里带上一种能安抚人心的轻柔,她说:“陈坤,是我,之前我们见过的。”
“……你来做什么。”
片刻,隔着一扇门,陈坤的声音传进邱知桑的耳朵中,这次大约是恢复了嗓子的缘故,比之前听到要清脆稚嫩许多,邱知桑继续道:“没什么,只是昨日听说你想离开,我便来放你离开。”
顿时,里面只剩下少年压抑的呼吸声,似乎在考虑她话中的可信度。
陈坤有些动摇,“真的吗?”
邱知桑:“当然。”
“进来吧。”
闻言,邱知桑毫不犹疑地推开了门,屋中太暗,还有干燥的泥土味,她一时没能找到陈坤被绑在了何处,待她找到了位置,没有第一时间为他松绑,而是看着他,语气淡淡地确认。
“你真的要离开吗?”
“我都说了无数遍了,我得离开!”
邱知桑眸光闪了闪,唇角上勾,“无论如何都不后悔?”
少年咬牙切齿,“不后悔。”
邱知桑挑眉,满意地走近,手下一边替他解开绳索,一边轻描淡写道:“那便赶紧跑吧,趁大家都还没醒。否则……”
邱知桑朝少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
呼——呼——
因为跑得太快,他不得不张大嘴去呼吸清晨还冰凉着的空气,嗓子眼已经干涸到冒烟,他使劲地抹了一把额间冒出的汗珠,眨一下眼,聚成一堆的汗珠便从他的眼睫滑落。
他不能停。
陈坤咬牙将步子跨得更大更快,却怎么也甩不掉身后的“豺狼虎豹”。
“就你这虚弱的身子,还想跑多快?”
一声娇笑缠上他的耳畔,浓郁的女子香从身后延伸到他的鼻息间,即使那声音再柔和,陈坤却像是被人从头灌下一身冰水似的,狠狠地打了个冷颤。
一只染着蔻丹的纤纤玉指探过来,灵巧地抵向他的下颚,诱哄着。
“乖孩子,过来。”
陈坤终于与这个让他从骨子里惧怕的人对上了双眼,他整个人都在颤抖,若不是她的手指替他支撑最后一丝力量,他恐怕就要跌坐在地。
然而顷刻间,陈坤便看见女子眼中的熠熠光彩全数褪尽,她几乎将她的整张脸都贴近了,最终也没有寻到她想要的东西。
她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如同毒蛇嘶嘶吐着信子,“你已经清醒了啊……那就是个不合格的了。”
女子轻而易举地拽住少年,嘴边泄出一丝嘲讽的笑,仿若丹霞般浓艳的唇角勾起,身影一闪,两人便消失在这片小林中。
太阳慢慢升起,和着一阵清风路过这片小林,树叶沙沙地互相碰撞着,时不时从纤细的枝干上脱落飘进泥土中。
邱知桑从怪石后慢慢走出,她若有所思地眺望两人消失的地方,被踩进泥土的落叶被新的落叶代替铺在那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
这个女子并不简单。
从她刚发现女子追在少年后面开始,邱知桑发现事情好像越来越难办了。
她偷偷跟了一路,担心被发现,因此躲得很远,她没有看见她的正脸,只看了个大概,不过即使看见了,她也有很大的几率记不住。
早知道该叫周绾琰一起过来……不对,若是他知道她要这么干了,必定又要说一些不中听的话来。
时间不早了,邱知桑抬头瞥了一眼天空,如果她算得准的话,现在义庄的大家也该发现陈坤不见了罢。
邱知桑伸了个懒腰,开始往回走。
——
“陈坤不见了!”
自从发现了这件大事不妙的情况后,仵作就没有闲下来,他召集义庄的所有人将后院翻了个顶朝天,依旧找不到陈坤的身影。
他头顶不断地冒下冷汗,不知该如何是好。
“约莫是跑了吧?”
从外面悠闲地踱步进来的邱知桑见他急成那样,慢悠悠道。
“是啊!可我明明给他捆得那么结实,怎么还是跑了呢!”
“那跑都跑了,不如和县令大人说一声吧。”
“对对对,我得第一时间禀告大人才是!”
说完,仵作连和他对话的那个人是谁都没有看清楚,就赶紧跑回自己住的屋子,翻找信封纸笔,琢磨着该如何把这件事禀告上去。
周绾琰一早看仵作忙着找人到现在,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昨日才和邱知桑商量好的事,今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实现了,实在可疑。正当周绾琰猜测是不是邱知桑所为时,邱知桑沾着一身露水回来了。
简直不要太明显。
周绾琰靠近,低声道:“邱姑娘,这是你做的吗……”
邱知桑顺其自然地点头,“是啊。”
周绾琰:“不是说好要征求同意后再行动吗?”
“没错啊。”邱知桑微眯眼,语气中略微神秘,“很快就会征求到同意了。”
等县令夫人拿到了信,木已成舟,她就不信县令大人还会不同意。
早在上次去过县令府一趟,她便将里面的玄妙搞了个明白,包括每日递到县令府的书信,皆由县令夫人一手拆封这件事。
义庄距离清水县并不远,消息很快就能传到县令府的两人耳中。
隔日,邱知桑正啃着干粮,盘算着自己今年能不能把所有的事结束掉时,仵作大惊小怪地跑进来叫她,说是县令大人已经到了义庄门前。
邱知桑出门迎接,不意外地看见县令大人乘在高马之上,脸上挤出凑合的笑,手中捏着一封信。
再一看,原来是县令夫人身边的嬷嬷也跟在后面。
县令大人皮笑肉不笑:“怎么回事?”
邱知桑:“陈坤被掳走了。”
县令大人:“你确定不是自己跑了?”
邱知桑:“跑是真的,被掳走也是真的,而前者则是为了钓出幕后指使。”
“当真?”
“否则小女子要靠什么来查明真相?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少年吗?”
“……”县令大人深吸了一口气,怪声怪气道:“谅你也没这个胆欺骗本官……你可知道今日是本官的休沐日,竟然要离开夫人到这种鬼地方——罢了罢了,本官回了。”
“大人慢走,小女子就不送了。”
邱知桑微笑挥手,目送来去匆匆的县令大人远去,逐渐消失不见。
她微微撇下嘴角,转身从袖中掏出一个木偶。
它也是个意外之外的收获。
在那个奇怪的女子离开后,她曾走去两人站过的位置
,捡到了它。这木偶仅仅巴掌大小,神态鲜活,做工别致,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如果拿上它去附近的县城问问看,或许是个不错的线索。
但她总感觉这是女子故意留下的、引她追过去的诱饵。
那么她到底要不要上这个当呢……
邱知桑任由思绪发散,无意识地将木偶在掌心把玩,指使它摆出各种形态,周绾琰远远地看见,不禁好奇道:“姑娘,这是?”
邱知桑捏了捏木偶憨态可掬的脸颊,随手将它丢进他怀中,“钓鱼的鱼饵,会很有用。”
周绾琰一脸疑惑地翻看木偶,却见往前走了两步的邱知桑又回头,朝他笑着眨了眨眼。
这一次她的眼中没有了刻意的坏心思,像是被一夜雨水冲刷干净后,只剩最纯粹的跃跃欲试,小小的梨涡乘着愉悦映入他的眼底,拨弄心弦。
“我们收拾收拾,出发!对了,做好准备,我们接下来可能要查到一些不得了的东西了……”
“不得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