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明月挂在漆黑的夜幕上,院中的树叶因风吹过簌簌作响,安静的村庄,在今晚显得更加廖寂。
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
当晚,邱知桑做了个梦。
惨白的月色,被风吹开一角的窗,流淌进一地碎光,如晶莹剔透的珠子咕噜咕噜的滚落,折射出惊人的异彩,风渐渐大了。
月光下,白日那个推人落水的村民趴在窗柩上,双手死死掐进木框,一张青白的脸皮摇摇欲坠,像快要融化的浆汁,一对眼珠也爆出不正常的颜色,牙齿碰撞的声音清脆而骇人。
咯吱……咯吱……
快点……快点离开……快点离开!
混在夜风中的低声呢喃,飘飘渺渺。
不等人细细评辨,他瞬间变了脸色,变得一脸和蔼可亲,语气却是像浸满毒液的鞭子,抽得人脑袋针扎般疼痛,霎时清醒过来。
不准离开!
不准离开!
邱知桑惊醒,她捂住耳朵,睁开眼朝窗户的方向望去,与一对爆红的眼珠对上了视线。
邱知桑心中猛地一跳,差点尖叫出声。
村民瞧她醒了,神色不变,停下了厉鬼般的嘶哑叫声,只有那对眼珠咕噜咕噜地在眼眶中滚动,她不敢轻举妄动,而是狠狠地在背后掐了自己一把。
疼。
这不是梦。
邱知桑抬头紧盯着他,她轻手轻脚下床,发现其他人没有一个醒来,便缓慢地穿好鞋,放轻呼吸,一步一步朝他靠近。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邱知桑压下心底翻涌的厌恶,此时外面的风慢慢平息了,四周静悄悄的,只剩下咕噜咕噜,像是弹珠在木头上使劲研磨的声音。
离得愈发近了,邱知桑不自觉屏住呼吸。
然而就在他们之间不过几步之遥时,村民忽地一颤,整个人向后仰去,一阵香风擦过鼻尖,邱知桑眼前一花,村民消失了。
邱知桑咬咬牙,转身推门往外追去,墨泼般的夜色仅有朦胧的月光照明脚下的路,再远便看不清了,只剩下夜风里一股浓郁的桃花香,经久不息。
不过这味道,倒和那片桃花林中闻到的极为相似。
实在太过诡异,邱知桑没有追上去,怀着满腹狐疑,她躺回床上,就着那股香气,很快再次坠回漆黑的梦。
次日,天蒙蒙亮。
邱知桑从梦中惊醒,头昏昏沉沉,竟无法确定昨晚的经历到底是不是梦。
她晃晃脑袋,想起昨晚那么大动静也没能吵醒的杜瑾溪和小乞丐,她往屋中望去,却没找到杜瑾溪的身影,邱知桑起身走到另一张床前,伸手摸了摸被褥,是凉的。
外面还有些黑沉,杜瑾溪今日那么早就起了?
身后小乞丐揉揉睡意朦胧的眼睛,“姐姐……”
邱知桑回头,“你继续睡,我出去找一下你瑾溪姐姐。”
吱呀……
忽然,两人听见门被推开,却久久没人走动,又是这股堪称怪异的安静,邱知桑心中一跳,她看向门口,昏暗的光线里投出一片阴影。
“谁?”
嗒、嗒、嗒。
话音落,杜瑾溪微微垂着头从阴影中走出,没有说话。
杜瑾溪的举止有些奇怪,邱知桑眉头一皱,将好奇探头的小乞丐一把塞回被子里裹严实,转身向杜瑾溪走去,“你怎么了?”
杜瑾溪抬头,双眸定定地看着她,缓缓地拉出一抹微笑,同时抬起手抓住她的手腕,邱知桑被她冰凉的手指冻了一下。
接下来无论她问什么,杜瑾溪都一言不发地拽着她往外面走。
没办法,邱知桑只好趁着空隙对小乞丐喊了一句,“我们回来之前,不许出院子。”
而另一个被杜瑾溪强行抓出来的人在院中,独自等了许久,见她又抓来了邱知桑,连忙上前道:“邱姑娘!”
“周绾琰?”
邱知桑挣脱开杜瑾溪的钳制,不知为何,今天杜瑾溪的力气大的出奇,硬拽了她一路,到了院子后才松开力度,让她有机会挣脱。
邱知桑走到周绾琰身旁,与杜瑾溪稍稍拉开距离,“她有些奇怪。”
周绾琰应了一声,细细打量再没动静的杜瑾溪,见她垂着头不吭气,整个人僵硬地立在原地,他试探地连声唤“杜姑娘”,也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须臾,院子上空忽而飘落桃花瓣,两人抬头寻找,只见立在屋顶的花鸢尾脚尖轻点花瓣,踏着香风轻盈落地。
杜瑾溪终于动了,却是朝花鸢尾的方向缓缓走去。
“杜瑾溪……”
“邱姑娘别担心。”花鸢尾伸手轻轻揽过杜瑾溪的身子,“这位姑娘只不过暂时被我控制,对她不会有任何伤害。她呀,只会记得自己美美的睡了一觉。”
邱知桑看着动作略显僵硬的杜瑾溪,皱眉:“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选择杜瑾溪,为什么要引出她和周绾琰,花鸢尾的所有作为向来捉摸不定,邱知桑一时难以分辨她这次的目的。
她只能多少猜到一点,大概和昨晚的村民有关。
花鸢尾沉吟:“……不过是受了嘱咐,接下来看到的、听到的,我认为杜小姑娘还是不要参与进来为好。”
说着,她纤纤玉指一勾,杜瑾溪抬起头,摆动双臂,亦步亦趋地跟着花鸢尾朝外走去。
邱知桑与周绾琰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走出院子,花鸢尾回首,嫣然含笑:“两位,来瞧瞧我的木偶坊吧……昨日邱姑娘不是想看看吗。”
邱知桑微敛眸,闻到了一股欲盖弥彰的味道。
“是啊,总算可以一饱眼福了。”
桃源村今日安静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