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眇眼睛发红, 明澈的杏色都被掩盖下去。
但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然后看见席郁修原本的怒气都怔住, 捏着她下巴的手也松开, “你说什么?”
孟清眇也因为他的变化愣住,一直抱着的最后一丝希望开始破灭, 整颗心都在下沉。
他对什么事都从容淡定, 除了这件事是真的,孟清眇想象不出来,还有什么可以让他这样失神。
硬着头皮, 她问:“所以你是哪一种?”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清楚地看见席郁修眼里的光微微晃动。
他的情绪一向藏得很好, 除了想让她看到的, 一贯不会让她摸到底。
但这次,他的伪装有了裂缝,让她捕捉到了掩藏的东西。
所以,是真的么?他就是因为炽凰是他母亲下的,才娶她的?
孟清眇不死心, “你不是为了替母还债, 才把我娶回来,想尽办法对我好,对么?”
席郁修看着她, 仍是那么皎皎如月,丹红的唇微动,但对上孟清眇那双泪痕犹在的眼睛, 却说不出否定。
那一天,从来风采夺目的母亲满头灰白,枯瘦的手把他的手攥得青紫。
“……公主若是没死,你就耗尽自己的命去救她,公主若是死了,你就到黄泉路上护着她。这是母亲欠她的,也是席家欠她的,你流着母亲和席家的血,就要扛起偿还的责任,否则,母亲地狱里,也不得安宁……”
为了让母亲九泉之下瞑目,他翻遍了席家的古籍藏书,走遍了天下各处,想尽办法去救公主。
公主炽凰发作,他就去东海求医;公主在寒冰洞里痛哭,他就在洞口守着;公主眼睛失明,他就爬到雪山顶上摘雪髓花……
尽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还债变成了习惯,守在她身边变成了唯一的欢喜,但席郁修没办法否认,他对她的好,始于为母赎罪。
席郁修的沉默已经代表了一切,孟清眇勉强维持的冷静彻底崩碎,身上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就推开了他。
“既然只是为了赎罪,装成这么深情不移的样子,你不觉得累么?”
席郁修没有拦她,抬头看着她时,目光有些游离,仿佛还沉浸在十六年来的记忆里,“这些,谁告诉你的?”
孟清眇远远在车厢另一侧,把指甲掐进掌心,浑身都在抖。
席郁修想去抱她,孟清眇往后直接躲开。
孟清眇可以分清他母亲的错跟他无关,但她没办法接受,他对她所有的体贴照顾,甚至娶她为妻,都只是为了还债。
她前半生已经活得这么乱七八糟,不想后半生也活得稀里糊涂。
“所以她为什么给我下毒?为什么下了毒又不让我死,还要你赔上一辈子这么对我?我那时候刚满月,哪里得罪了她,要让她这么毁了我?”
孟清眇眼睛血红,嗓子发紧,发出的声音都变得尖细。
她现在只想知道为什么?
十六年来,她以为是因为顶着嫡公主的身份,才会引人嫉恨,招阴谋者惦记。
她从来没想过,下毒人会是母后的金兰姐妹,她指腹为婚的夫婿的母亲。
她竟然还想过把那个人当做亲生母亲!
怪不得席郁修听到她说“他的母亲就是她的母亲”,脸上会是那样复杂的神情。
说不定他当时还在心里嘲笑她愚蠢。
孟清眇情绪激动,席郁修下意识去安抚她,可手还没碰到她,就再次被孟清眇躲过去。
孟清眇盯着他,一字
一顿,“回答我。”
席郁修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喉结滚动几番,才嘶哑道:“她是被逼的。”
……
那时他还是太子伴读,傍晚从皇宫回府,换了衣服去给母亲请安,正好撞见父亲也在。
可那天,一向平静温馨的主院里,连仆人都被屏退,气氛十分古怪。
席郁修在门口听见了温柔静雅的母亲一声嘶吼,“席辞,你太残忍了!”
席郁修以为父母在吵架,正要进去规劝,就又听到父亲冷静的声音,“为了天下一统,百姓安宁,这是她的荣幸。”
“她才刚满月!炽凰是法阵阵眼,吃下去她会尸骨无存,还要什么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