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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半路(1/2)

屋顶破了个口子,天空像是窥探的眼,眼白浑浊而黯淡。

嗡嗡的人声在室内移动,年久失修的木地板嘎吱嘎吱地摇曳不停,屋外忽的卷起凛冽寒风,砰的一下砸在木板墙上。

室内安静了一瞬,接着嘎吱嘎吱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劣质麻药的药效褪去,他如同突然甩到岸上的鱼,一时疼得忘了呼吸。

明明没有出声,那烦人的脚步声却像是立刻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一下跑了过来。

“银时,你醒了?!”

声音的主人有着一张过分清隽的脸,比女人还乌黑柔顺的长发刚参军时没少被其他人笑话。

有些人笑得特别古怪,桂也没察觉到异常,少年时遇到挑事的总想着要堂堂正正解决。

懒得将希望寄托在桂缺根弦的脑袋上,他暗地里找上去时,却发现那些人已经被高杉修理过了,修理得太狠以至于他们后来看到松下村塾的人就打哆嗦,没多久就离了队。

银时垂着死鱼眼,望着呼呼漏风的屋顶,躺在草席上没动。

为什么麻药过去后他第一个想起的是这么愚蠢的记忆。

见他不出声,那张愚蠢的脸更加努力地凑近了几分,几乎是贴着他的鼻梁大喊:“你还认得我吗银时?”

“我是桂小太郎啊!”

“我是你的偶像桂小太郎啊!你还记得你欠我的一千三百六十二圆吗?!”

“壹仟叁佰陆拾贰圆啊!”

“吵死了。”银时面无表情地抬手揪住桂的脸。

“我知道你是假发。”

桂喋喋不休地还想说些什么,眼神严肃非常,嘴巴跟河豚似的努力一张一合。

银时辨认出他的口型:

——不是假发,是桂。

啪叽一声,银时再次面无表情地推开了桂的脸。

军医来检查他的伤势,确定他取出子弹的伤口没有发炎感染,刷刷在本子上记了几笔,告诉他过一阵子会有医护人员端药过来,便急急忙忙地去查看下一个病员的伤势。

室外的寒风敲打着腐旧的木板,周围躺满了伤员,临时征用的荒废神社难以容纳这么多人,伤势较轻的人便缩在墙角里坐着,疲惫地望着外面永无止境的风雪。

天气严寒,不论是行军还是运输粮草都格外困难,漫长的冬季自古以来便是止战休兵的时节。

以位于西国边缘的长州藩为起点,他们领军一路朝江户北上,如今已接近由德川幕府直接管辖的「御领」。

代管此地的是谱代大名,祖辈都是关原之战中曾追随东照神君德川家康的大将,非一般的忠心耿耿,组成敌军的旗本是直属幕府的家臣,和之前遇到的幕府代表军不同,格外难缠。

如今只需越远江、骏河、甲斐或相模,将军的江户城便在眼前。

战事进行到如今地步,双方都心照不宣:攘夷战争马上就要结束了。因此即便是天气严酷非常的寒冬,战火也并未停止。

银时撑着身子坐起来,在室内环视一圈,没看到某人矮上一截的身影。他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道:“高杉那疯子呢?”

鬼兵队擅长的是奇袭。

奇袭。顾名思义,就是出其不意地向敌人发起进攻,擅长背后捅刀,专挑敌军薄弱要命的地方下手。

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被乌鸦啄了,仿佛忘了自己队伍负责奇袭的设定,最近几场战役高杉次次带着鬼兵队深入敌军腹地,上次更是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冒着枪林弹雨杀入中军阵仗,一刀取了敌将首级。

前一刻还在浴血死战,那些幕府士兵看见主将血淋淋的头颅,如同丧主之犬哀哀地悲鸣一声便缴械投了降。

自从松下村塾被烧毁的那一夜起,高杉薄到几乎不存在的耐心就磨光了。

眼见江户城愈来愈近,再没有什么能压住他身上那股不要命的狠劲。

贸然突袭幕府中军,高杉硬生生受了几刀,浑身浴血回到营地里的模样不管怎么看都需要躺上好几日,如今医疗队里却完全见不到他人影。

“哦,”桂发出没有什么意义的单音,“高杉醒得比你早。”

银时挠挠脖子,直接略过这个话题:“有酒吗。”

自从辰马退下前线,酒这种理所应当的东西就在队伍里变成了稀缺品。

深入幕府直辖的领地,粮草物资越来越难以跟上,和酒精沾点边的东西都被吝啬得紧的医疗队搜刮去了——没有麻药也没有酒精的时候,那些还想活命的倒霉蛋就只能咬块布忍着。

银时以前觉得坂本辰马“啊哈哈”的愚蠢笑声能烦死人,他现在也依然这么觉得。

他只是想念以前能肆意喝酒的日子。

他只是想念苦辣辛涩的酒液灌入口中时,篝火在眼前模糊,那一刹那人的大脑生出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见鬼的现实丢得远远的,他有时候真的会产生错觉,好像下一刻就会被人敲进地里,已经许久没有听见过的声音笑吟吟地在上方响起:

——“想要酗酒你还早了一百年呢,银时。”

坂田银时是甜党。

他其实并不喜欢酒的味道。太苦了。

“怎么了银时?需要我叫医生过来吗?”

桂的声音微微紧张起来。

“……没事,只是麻醉药的效果消散得有点快。”

仿佛忽然累了,银时捂着眼睛,片刻后他放下手,嗓音低低地来了句:“给我点酒就好。”

参军之后,不论是高杉晋助还是桂小太郎,每个人都学会了习惯酒的味道。

初阵回来后第一次喝酒,那两人被辣得鼻涕眼泪一起流,一边咳嗽一边继续灌,灌到后面忍不住了,终于跑到井口边吐。队伍里有经验的老前辈没说太多,只是拍了拍两人的肩膀,难得温和地说了句:“第一次都是这样的。”

第一次杀人,都是这样的。

“……银时,”桂的声音很严肃,“你是伤患。”

银时翻翻白眼:“这句话你应该留给偷偷溜出医疗站的高杉同学。”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了会儿皮。

身为军中领袖,如今战事吃紧,桂好不容易有空探望一下又把自己送进医疗站的同窗,没营养的对话说了几遍,他就得回去了。

将刀插回腰间,桂站起来,半晌,忽然轻声道:

“你又梦到了以前的事情,对不对。”

银时望着屋顶上漏风的口子,阴沉的天空中,云层开始流动。

“你好好养伤。”没有期待银时会做出回应,对他这种装聋的反应习以为常,桂拉开木门,仿佛对着立在门外不存在的人,朝着空荡荡的风叹了一句:

“拓哉的事情不是你的错,银时。”

木门合上了。

他仰着头盯着那一小片天空,盯得眼睛发酸,直到冰冰凉凉的一小片从空中飘下来,细绒的白色落到脸颊上融化开来,坂田银时才意识到下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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