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同样难以安睡的还有柏春然。她本来有些轻微的失眠,自从江含薇结婚后,这个症状就越发的严重了,几乎是每晚只能睡一两个小时,有时更是睁着眼睛等天明,即使睡着,很多时候也都是梦魇状态。为了能进行正常的教学和研究工作,她不得不以药物维持基本的睡眠。
这大半年下来,药物的效果越来越弱,用药量也越来越大,柏春然很清楚,这么下去的结果只有一个,对药物依赖,并且产生抗药性。但是她又没有其他办法改变目前的情况,她也试过让自己醉到人事不醒,但是酒醒后的感觉更加难受,头疼欲裂,甚至无法工作。也用过运动的方法,累到几近虚脱,的确是能睡上一会,但是不会超过三个小时,而过量的运动也在消耗她的身体。所以柏春然几乎是以看得见的速度瘦下去了,本来就不大的脸更是只有巴掌大,洗澡的时候肋骨清晰可见,皮肤也失去了原有的弹性和光泽,眼角的皱纹也出来了,以至于不化妆都不敢出门。
在每个无眠的夜晚,她都会在脑袋里捋一下第二天的工作,有哪些课程,在哪个教室,课题小组还有什么问题要解决,在研究的项目进行到了哪一步,但是想着想着,无一例外地会想起江含薇,想起在美国读书的时候。那时虽然经济上不宽裕,时间也很紧张,又要学习又要打工,但却是难得的一段快乐时光。江含薇虽然偶尔有些任性,发一下大小姐脾气,多数时候能理解她的自尊与骄傲,包容她的缺点与矫情,即使想请她吃饭,或者送她什么必需品,也聪明地找很多的借口。实在找不到借口的情况下,江含薇就是抱着她撒娇,让她无法拒绝,直到收下薇薇的好意。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人可真是奇怪,两个人关系好的时候,也只是偶尔会梦见对方,现在分开了,江含薇几乎夜夜入梦。甜美的,娇憨的,温柔的,霸道的,安静的,欢喜的,每晚走马灯一般穿梭在柏春然的梦里,让她难以安眠。
几乎又是一夜未眠,起床收拾完毕去上班。感觉今天校园内气氛有些怪异,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怪异。把车停稳,拿着包和教案往办公室走,路上遇到有学生跟她打招呼,她一一笑着回应。
进了办公室,两个同事正在谈论什么,她也没去听,把包和教案放在桌上,拿起水杯冲洗了一下,泡了满满一杯菊花茶,等会有课,先准备好茶水。
“真是太惨了,好人没好报哦。”
柏春然以为他们又在讨论什么剧情,也没打算插言,翻开教案看了起来。那两人谈论一会,齐齐转向她,问道:“柏教授,你还不知道吧?”
柏春然疑惑:“什么?”
“赵教授昨晚被杀死在家里。”
“什么?”柏春然大惊。赵教授是她读本科时的老师,非常认真严谨、也非常敦厚的长者,对学生就像自己的孩子一般,什么人会对她下此毒手呢?
“凶手抓到了吗?”
两个同事都摇头,一个略带着些不屑道:“来了好多警察,也没查出什么结果,只说是他杀,我也知道是他杀。”
“就是,砍了那么多刀,不是他杀还能是自杀吗?”另一个也有些不满。
柏春然倏地站起身,道:“我去看看。”说着就往外走。
“唉,你去看什么呀,人都抬走了,现场也封锁了,不让进。”一个同事喊住她。
“是的,要保护现场。”另一人补充着。
柏春然哦了一声,又扶着桌子站住,回想起老人的音容笑貌来。她还记得读大学时,赵教授便很喜欢她,经常跟其他老师夸她认真有毅力,以后肯定能有所建树,又推荐她去美国留学,甚至帮她联系国外的导师。她回国在T大工作后,赵教授依然对她
非常照顾,但是当有人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让柏春然给她做儿媳妇的时候,她坚决摇头拒绝说我家那个混小子怎么配得上小柏。那是柏春然当母亲一般敬重的人,那么好的人,怎么能遭此横祸呢?真是老天无眼。
石亦宸让几个警员在现场勘查,自己和一个警员在保卫处的工作人员陪同下去了解情况。跟几个老师聊了一会,都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石亦宸看着手中的名单,有几个老师没课,没在,已经让保卫处的人通知下午过来,现在还有两位老师在上课。
“飞宇,你与这位同志去找王老师了解情况,我去找柏老师。”石亦宸吩咐完陈飞宇,问了一下柏春然上课的教室,就转身走了。
到了教室的门外,看着里面的人正在黑板上写着什么,石亦宸不想打断她,透过门上的小窗看到后排有空座,于是悄悄地从后门溜进去坐在最后一排听课。
这间教室在大学里不算大,能容纳八十多人,但是上课的学生只坐满了大半。柏春然穿着一件藏蓝的西服,里面是淡灰色的针织衫,头发直直地披下来,她右手捏着一截粉笔,不时在黑板上写着画着,讲解着,学生们也都认真地在本上记着。石亦宸高中时数理化都不错,能听出柏春然讲的是力学知识,她能听懂一部分,看着柏春然流畅的板书,听着那清冷的声音,仿佛回到了高中时代。
无论再怎么为赵教授难过惋惜,课还是要正常上的。柏春然按时来到教室开始她的授课,今天讲授的流体力学是专业课程,所以学生并不多,教室里就出现一些空座。课程上了大半,她发现后排多了一个人。这人不去办案,坐这里干什么?她是在听课吗,有病吧?柏春然虽然心里不高兴,却还是认真地把课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