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道坐在酒店的休息区，手里拿着一张报纸，视线却从报纸的上端溜着大厅来往的人们。这是林柏寒第三天在下午三点多说有事，第一天他没在意，第二天心生疑窦，第三天他就跟着她来到了这里——凯兴酒店。

酒店？周道不由得想起周六那天她去找林柏寒当导游时，她睡袍边缘若隐若现的可疑红斑。作为过来人，周道当然清楚那是怎么形成的。看起来这个人也不像别人说的那样不解风情嘛，她平时对那些有觊觎之心的人客气又疏离，大概是因为有心上人，而这个心上人就在中国吧。她是来酒店与情人私会吗？是不是有点早啊，这才三点多。

看着林柏寒进酒店后就消失了踪迹，也不知道她去了哪个房间，跟什么人见面，所以只能悄悄地在这里等。一心想要探查一下林柏寒到底与什么人见面。

而此时的林柏寒却已经在去往郊外的出租车上。莫说她是从酒店后门出来的，就算她从大堂经过，她现在的打扮，周道也未必认得出来。

她在海发集团代表陪同着参观了一个工厂后，就对海发集团的这次合作产生了怀疑，这几天随着调研的深入，怀疑越来越重。先进的设备，有纪律的工人，科学化的管理，稳定的销售渠道，可观的利润，这些都说明海发集团虽然是私营企业，却也有着优秀的团队，现代化的理念，所以才能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将公司做大。可问题就在这里，这么优秀的企业为什么还要外资介入呢？谁愿意将自己的既得利益白白分给他人，真是雷锋叔叔再世吗？

引入资金扩大经营？可是用近一半的股权换来的扩大经营，真的值得吗？林柏寒越想越觉得蹊跷。

从小在国内长大的林柏寒很清楚一些集体为了某些利益夸大其词的本事。上学的时候，学校为了评选各种称号，就会在检查团到来之前全校大动员，打扫卫生。小学的那所学校还曾经让学生每人拿三本书充实学校的图书馆，后来检查团走了，再还给学生。她父亲的国企，也会为了迎接各级的代表团而搞大会战，只为在评审团的眼里能焕然一新获得加分，从而在各种评选中获胜。

海发集团会不会也这么做？这是林柏寒担心的问题，所以她给自己换了一套便宜的牛仔装，头发高高地梳成马尾，戴顶棒球帽，背个双肩书包，摇身一变，成了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她早已经打听清楚，工厂三班倒，白班下午四点半交接，交班后的工人大概十分钟后出厂区，门口有两路公交车，有些工人会乘公交车回家。她这两天都是在下班的时间等在公交站，听那些工人聊天的内容，但是收获不大，今天准备改变一下战略。

工厂在郊区，附近有个小村庄，已经升起淡淡的炊烟，这个时间段乘车的几乎都是厂里的工人。林柏寒看着工人们从厂里陆陆续续地出来，有的骑了电瓶车或摩托车走了，剩下的就往公交站点走来。年轻的女工们嘻笑打闹着，跟她大学时差不多。

林柏寒看中了一名女工，这人看起来没什么心计，很爱说话，还抱怨她的领导小肚鸡肠任人唯亲。车来了，其他几个人上车走了，那人还在等，应该是另外一条线路。林柏寒暗道：天助我也。

她慢慢地凑过去，跟那人搭话：“你也等27路？”

那人点头：“嗯。你是村里的？以前没见过你。”

“这不是在找工作嘛，有亲戚在村里，说认识厂里的人，想让他帮帮忙。听说厂里待遇挺好的。”

“待遇好？你听谁说的？咋不说劳动强度大呢，而且那些领导主任的，都搞裙带关系，自己人就照顾，外人就打压。你要是来工作，千万要站好队。”

“不能吧，我听亲戚说外国人都来参观，还要投资呢，肯定是对咱这工厂很满意。”

“快

别提那茬儿了，为了蒙那些老外，我们差点扒了一层皮，厂区里里外外打扫了好几遍，也不知道有效果没。”

“为什么啊？”林柏寒假装天真地问。

那女工看林柏寒一副学生打扮，不谙世事的样子，起了前辈提携后辈之心，道：“你们小孩子不懂的。公司扩展太快，销售的产品货款又不能及时追回，资金跟不上，要是不引进外资，恐怕就得破产。”

“可以申请银行贷款啊。”

女工又瞥了她一眼，说：“银行的贷款只会给国有大企业，或者龙头企业，像我们这样的民营企业，贷款比较难，也是有限额的。”接着她又神神秘秘地小声说：“而且那些领导哪个不往自己腰包里捞好处啊。”

“哦。”

这时车来了，两个人上车，人不多，那人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又对林柏寒说：“你要是想来这里，就得做好再找工作的准备喽。”

“有那么严重吗？”

“谁知道呢？反正我今天听管材料的人说，原材料似乎只够生产半个月了，如果再没有钱去购买原材料，大概下个月就要停产了。现在二车间三车间已经停产了，上次老外们来看的是一车跟五车。”说完她又想到什么地大声说：“不对啊，二车三车都停产了，怎么还会招人？你别的被亲戚忽悠了吧。”

林柏寒装出一副懵懂的样子，犹疑地说：“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