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沫见状，急忙走到亭子边，免得漏听了什么重要信息。

见师父发问，梅师姐正想回答，却被旁边那个、屡屡维护她的少年打断：“回宗主、师父，弟子们本也不想同七师叔有争执，可七师叔咄咄相逼，屡次三番寻梅师姐的衅，还口出恶言。弟子们一再退让，七师叔却变本加厉，弟子们忍无可忍才······”

“住口！”汐沫一惊，竟是漠河出言打断，而且那样子当真恼怒，那个青衣弟子被吓到了，耸耸肩膀，不再敢说话。而漠河恼怒的表情却没有因此改变半分：“你竟敢出言污蔑师叔，曲明，你可还有半点规矩？！”

那个叫做曲明的少年委屈地低声道：“弟子没有污蔑······”

“还敢狡辩？！”漠河扬手就要打，却在半空中被截住。是一个白衣青年，面带笑意，温和至极：“四师姐不必这么气恼。是什么品性你还不清楚？依我看，曲明师侄所言非虚。”

“五师弟！”

“但是，师妹所说脾性不好，但绝不可能无故招惹小辈，”那个白衣青年转而看向梅师姐，“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为何如此恼怒？”

闻言，梅师姐表情一僵，胆怯地看了看漠河，又看了看亭中端坐不言的顾新，良久，才豁出去一般掀了衣袍，笔直跪下：“是弟子说错话了。”

见状，一直沉默不言的顾新才开了口：“你说了什么？”

“弟子、弟子······”梅师姐冷汗都快浸透衣衫，惶恐又紧张地俯下身去，不敢抬头：“请宗主饶恕弟子。弟子见七师叔成日孤身一人，桀骜不驯，又无甚礼节。又、又得知七师叔是、是宗主女儿，就随口议论了几句。”

漠河闻言表情也僵了，连忙追问：“议论什么？！”

“弟子、弟子说，七师叔没有、没有母亲管教，才会、才会这般······”梅师姐都不快被漠河的表情吓哭了，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你！”漠河着实恼怒地跺了跺脚，又无法对一个才六百岁不满的女孩子发火，气得脸都红了起来：“我怎么教出你这种徒弟来！”

汐沫轻叹口气，心道这梅师姐当真胆大，竟敢当着顾新的面说他的女儿没有母亲。不过这只是她的转述，事实上的言论，许是会难听些，也不怪青雪生气了。任谁听到别人议论自己死去的母亲，都会生气的。

正这么想着，回头看了看跪的笔直的青雪。蓊蓊郁郁的竹林中，傲然跪着一道白色身影，微风轻拂白色衣衫，她的脸上却依旧是那般隐忍又骄傲的神色，紧抿双唇，眼眶微微泛红。

坚忍得令人心疼。

原本汐沫以为青雪是因为父母宠爱才变得如此任性刁蛮、不可一世，却不曾想，她是个没有爹疼没有娘爱的孩子。

无宠可恃，却娇纵至此。

回头，见那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孩也在看着青雪，眉间皱起，眼中净是怜惜和理解。

没等汐沫回过神来，一阵衣料摩擦之声就强行将她的注意力转移：顾新，走到了青雪身边。

青雪仍固执地盯着那铃铛，一点目光都不分给自己冷酷的父亲。

顾新平淡地望了她许久，才波澜不惊地开口：“就因为这个？”

青雪闻言浑身一颤，惊疑不定地瞪着顾新，重复了一遍：“‘就’因为这个？”见顾新表情没有半点松动，她才冷笑了一声，眼眶红的吓人：“你可真无情。”

“难道，她说错了吗？你本来就没有母亲。”顾新神色之淡漠，令人心惊。汐沫这才恍然了悟了。

难怪他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下这么重的毒手，见这神色，怕是这冷酷无情的

逍遥林宗主，从未在意过青雪的母亲。

但即便再不爱，也不该在孩子面前展露啊。

闻言，青雪的眼眶越发红了，手不受控制地揪紧了衣摆。抿嘴怒视顾新，良久，才咬牙切齿地道：“我真为母亲感到不值！她真不该爱上你！”

听了这话，顾新竟没有生气，相反微微笑了起来，很淡很倦的笑意，却如晴光映雪。他笑道：“我也这么觉得。”

言语诚恳。没有半分作假。

一阵寒意从汐沫脚底直直爬上头皮，顾新，当真无情至极了。连她一个旁观者都感到冰冷心寒，又何况是身处其中的青雪呢？

此时，顾新缓缓在青雪面前蹲下，抬手，竟是在温柔拭去她眼角的泪滴，原本空洞死寂的墨色瞳孔中忽然溢满了深情，仿佛在透过青雪，怀念什么人，连声音也变得温柔无比：“你看你，除了眉眼间的几分固执，还有哪里像她。脾气、心性没学到半分，却只学会了让我心疼的法子。”

青雪恶狠狠地打开了他的手，扭过头去，眼泪汹涌而落。顾新看着她的侧脸，又自顾自地喃喃道：“难道果真女肖父儿肖母吗？长得像她该多好······”

这话说得，若不是他方才还把自己的女儿打到吐血，汐沫几乎就要相信这是一个疼爱女儿、深爱妻子的好父亲、好丈夫了。

但那种温柔没多停留一会就消失了，顾新把捕风放到青雪手心，声音冷淡如初：“她留给你捕风，不是让你来欺压小辈的。今日你就跪在这里，好好反省吧。”

说完，便起身离开，走过那系着铃铛的竹子，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伸出手，想要去碰一碰那条红绫，却还是收了手。那铃铛迎风而动，发不出任何声音。

汐沫甚至看到他的神情落寞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便恢复到那副冷峻无比的模样：“漠河，准备一下拜师仪式，我准备再收一个弟子。”

闻言，漠河吃了一惊：“收弟子？！”回头扫视了一眼还没到她腰的瘦弱男孩：“他？！”

那个被叫做五师弟的青年连忙撞了撞她的胳膊，清了清嗓子，才恭敬开口：“弟子遵命。不知小师弟的玄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