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出了一个梁铃儿,阿猫阿狗都做起飞上枝头的美梦来。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伺弄花草果子的贱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配也不配。”康婕妤站回珍妃身边,朝丹景方向啐了一口,骂道。
话才出口,察觉珍妃神色微妙,连带身边站着的几个宫女也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细细一咂摸,才回过味儿来,这不是把自己也绕着一并骂了吗?
康婕妤热着脸臊了好一会儿,恼羞成怒地瞪向跪着的四个宫女。突然遭奉如此变故,四个小姑娘已经瘫软在地,面色死白口不能言。
“娘娘,这几个怎么处置?”康婕妤低声讨珍妃示下。
珍妃扶着宫女缓缓起身,似笑非笑地看了康婕妤一眼,嗤一声笑道:“你看着办。”
话毕,眼皮也不抬,径直带着她身边一众宫女离去。
待珍妃走远,康婕妤往珍妃坐过的靠椅上一挨,慢条斯理地说道:“既然你们惯爱说嘴,那就罚你们相互掌对方的嘴罢。”
凉凉一笑:“本嫔什么时候说停,你们才许停。”
--------------
凤翕然听到消息,目瞪口呆。
她转向秦深:“那个丹景就是臣妾方才说的宫女。”
秦深眉头一皱:“身在行宫却举止轻佻,冲撞了珍妃,罚便罚了吧,只是……未免太重些。”
会打出人命的!丹景遭罚,凤翕然是有责任的,她不忍心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而死。
“陛下和臣妾方才都吃了丹景采的菱角,珍妃要罚也已经罚过了,就看在采摘辛苦的份上,饶了她一命吧。”凤翕然轻轻一拉秦深的衣角,低声道。
“也罢,王德福!”秦深唤道,“你找个人去一趟,把人带出来。”
丹景被人架着带到跟前的时候,凤翕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是半个时辰前那歌声清甜婉转的红莲美人?
小姑娘瘫在地上不能动弹,一身淡红色的衣裳湿漉漉的,也不知是血还是汗。
“她怎么样?”凤翕然问道。
“回娘娘,牙掉了好几颗,舌头也被打碎了。奴婢派人赶到时还在受着刑呢,若是晚到一步,只怕······”王德福躬身回道,饶是见惯后宫阴私刑罚,眼见此情此景还是有些不忍。
凤翕然走到丹景身边,蹲下身子,叹道:“若不是本宫要了你的篮子,若不是本宫没有追究你不着服制的罪过,你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她明知道丹景身为宫女却打扮招摇行为轻佻很是不妥,温钊也提醒过她,可她却根本没放在心上。
她的骨子里还是生活在法制社会的现代人,完全没有想到要因为这个惩罚丹景。丹景有小聪明,有小野心,也懂得把握机会,在前世身边有太多这样的女孩子,求生存求出头求名求利求成功,她自己曾经也是这样的人。
要是狠心罚了丹景,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是本宫对不起你。”
丹景失血太多伤势太重,她伏在地上许久许久,轻咳几声,竟和血吐出几颗牙来。她似蓄满了力气,突然间死死攥住凤翕然的裙角,抬起头来。
凤翕然这才看清丹景的脸。
原先莲瓣一样娇美的小脸,已无一块好皮,两颊高高肿起,菱角一般的小嘴也已经被打的破损不堪,满脸血迹斑驳。那双曾经灵动婉转的双眼中满是对死亡的恐惧和求生的渴望,她揪紧了凤翕然的裙角,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稻草,她想求救,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再不能说话,也不能唱歌。
“这一次,的确是刑罚太重,可是你无视宫规行事轻狂,本也该有一罚。珍妃有理有据,即便本宫也不能将她如何。”凤翕然不忍看向丹景的眼睛,“如今能做的,唯有尽力救治你。”
丹景口不能言,身子已经越发虚弱,目光也有些涣散,眼里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顺着脸颊流下,染上血迹落在地,宛若血泪,不知是疼是悔还是怨恨。
凤翕然将丹景交给春容安排,让她去太医院找个太医过来看看,再找一处安静的地方给丹景养伤,要尽力保住丹景的性命。
凤翕然回到内室,只见秦深独自坐着,盯着篮子中的莲子菱角,眼中喜怒不明。
“陛下。”
“处理完了?”秦深回过神来。
“是,虽说丹景自己不安分,臣妾却也有失职。”凤翕然鼻头发酸,闷闷说道,“若是心肠狠一些,前头就罚了她,也就不会受这个罪了。”
“这不能怪你,你也说了,她自己本就不安分,即便今日无事,日后也会惹出事端来。只不过……”秦深面色一沉。
这是怪珍妃和康婕妤下手太狠了。
“那几个小宫女互相掌嘴,恐怕也都伤得不清。是珍妃和康婕妤发落的,恐怕御药坊不敢给她们开药,臣妾也已经叮嘱过了,最好还是得让太医过去看看,都还只是一些小姑娘呢。”
“你安排就好。”秦深拉过凤翕然的手,柔声宽慰道,“历年来,宫中刑罚残酷屡禁不止,你从前没见过这个,遇到了难免挂在心上,不要多想,当真不是你的错。”
“娘娘,丹景伤势过重,没了。”春容在门口轻声说道。
“菡萏香连十顷陂,小姑贪戏采莲迟。晚来弄水船头湿,更脱红裙裹鸭儿。”清甜的歌声犹在耳畔,转眼之间唱歌的人儿却已经芳魂消逝,红颜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