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桃红鲛纱绢

傍晚时分，一天的炎热渐渐消散，见业换了一身新衫，垂着小脑袋走进大门。

一踏上汉白玉小桥，他就被流水环绕的景象吸引了。

引路的小宫女见他有兴趣，忙指给他看最近才养进去的的鲤鱼，金红、金紫、孔雀蓝等各色锦鲤，每一只都扭着肥嘟嘟的身子在荷花荷叶底下来去穿梭。大红鲤鱼见得不少，像这样色彩浓艳的鱼倒是新鲜，见业趴在桥边一时看住了。

“它们吃什么？”见业好奇地问道，“和其他鱼吃的一样吗？”

“回大皇子，它们吃特殊的鱼食。”那宫女笑着回答，一指那边，“喏，小邱子就是专门喂它们的。”

七八岁的小内侍抱着个松石绿的四方倭口小碗正沿着回廊向这边走来，远远见了他们忙一路小跑着过来行礼。

“见过大皇子。”小邱子将碗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跪下来连磕了几个头，扬起脸来双眼亮晶晶的，带着几分激动。

“是你！”大皇子也认出了他，上前一步拉起他，“原来你在这里。”

几个月前因着大皇子念书的事情，靖帝发了大火，不但勒令大皇子搬离康婕妤身边，就连身边一应伺候的内侍宫女都统统撤换了，只留下乳娘段氏。这个小邱子就是当日在文华殿替见业挨打的小内侍，凤翕然担心事后康婕妤迁怒于他，于是让人将他要到凤仪宫。他年纪小，分派不了什么正经差事给他，平日也就在院子里跟着大家做些打杂跑腿的活儿，大家见他这么小就净身进宫，多少都有些怜惜，私下也常常给予照顾，这几个月来，日子过得竟然比从前跟着大皇子还要好。

“是！”小邱子重逢旧主，一张圆脸红扑扑地，难掩兴奋之色。

见业后退一步，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他，故作老气横秋的口气，冲着他点点头：“你长高了好些，也胖了。”

小邱子穿着新下发的内侍服制夏衫，裁剪十分合身，身量比起之前抽长了不少，脸上也圆润起来，一笑露出一个大大的酒窝。

“你还雕不雕小陀螺了。”见业急急地问道，“本皇子身边现在一个能陪着玩儿的都没有，你能不能再和我一起玩？”

“这……”小邱子挠挠脑袋，颇有些为难，他现在已经不是大皇子身边的人了。

“大皇子，娘娘还等着咱们呢。”段氏在后头跟着，见此情状，轻轻上前在他耳边提醒，“有什么话一会儿出来了再说。”

“哦……”见业垂着脑袋，一步三回头，看见小邱子拿了碗兴致勃勃地往池子里撒鱼食，旁边渐渐围了几个宫女内侍在一旁说笑，不知怎么地，居然还有些羡慕他。。

“大皇子来了。”兰心闻讯出来，撩起珠帘，亲自将见业带进内室，段氏上前一步想跟着，却被秋虹笑着拉到外头喝茶。

“段姊姊也随我去歇一歇，让主子们说说话。”

见业回头看了一眼段氏，咬着嘴唇，迈过门槛，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见业给皇后娘娘请安。”他耷拉着小脑袋冲凤翕然磕了头。

“快给大皇子准备些好吃的来。”凤翕然笑着走下来，弯下腰笑眯眯地望着他。

见业听着她声音似乎比平日里弱了些，惊讶地抬起头，正巧对上她一双笑弯的双眼。只见凤翕然穿着家常的丁香色纱绣衫，梳了低髻，簪了一朵淡紫色的纱绢宫花，耳间垂着小巧的珍珠坠子，一张小脸略有些苍白，似病了一样，柔柔弱弱的，与平日里他见到的皇后很不一样。

凤翕然也在见业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一大一小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张小几，许是见她不如平日那般精神，见业并没有

抗拒她的靠近。

她骨子里不似古人一般，有着君臣父子的阶级观念，面对孩子，她不习惯高高在上，而是更乐于与他们亲近一些，平等沟通，让他们感到自己也是被尊重的。

“你……病了吗？”终究是小孩子，心里藏不住话，见业好奇地盯着凤翕然看，不见了平时神采飞扬的气势，此刻的凤翕然看起来有几分温柔，似乎……很好亲近的样子。

“不是的，本宫很好，多谢你关心。”

兰心端来托盘，将点心一一摆在见业面前。

用的是成套的斗彩童子戏莲碗碟，里头盛着做成小兔子模样的奶制酥皮点心，还特意用红面点了一对眼睛、有压成各色花朵形状的水晶马蹄糕、有撒着厚厚糖霜的山楂球、还有捏成拇指大小的元宝形状的面果子，里面裹着豆沙陷外头滚了一层白芝麻，下油锅炸得金黄，就像一只只金灿灿的小元宝。

最后还捧上了热腾腾的奶茶。

见业先是看了一会碗碟上憨态可掬的童子，很快目光就被碟子里的那几只小兔子吸引了，他眼神一亮，抬眼望了兰心，见她面带鼓励，这才拿银筷夹起一只吃了。

凤翕然也捧了一盏奶茶在手，笑眯眯地看着他一口气吃了两只小兔子，又去夹元宝，吃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到底还是孩子，你对他好，他嘴上不说，心里头也是明白的。

“听说你不喜欢本宫送的缎子？”凤翕然故意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