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三多纹抹额

嫡公主在去锦宫出世，皇后的坐蓐期当然不能再住在去锦宫。

“坤仪？”凤翕然头上戴了一圈绣三多纹的明黄软绸抹额，半躺着倚在软枕上，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陛下亲口御赐的坤字，可见陛下是极为喜爱咱们的公主。”秋虹喜滋滋地撤去才用过的红枣桂圆水，转身替凤翕然掖了被角。

坐蓐期中，饮不得白水，更吃不得寒凉之物，所以这几日，凤仪宫小厨房灶上的红枣桂圆水就没断过，紫砂罐子就坐在火上隔水温着，每隔一个时辰就倒了重新再煮，让皇后随时都能喝到一口温热的。

“咱们公主一出生就带着福气，贵妃的阴谋可算是不攻而破了！”春容也道，“看往后还有什么人再敢嚼舌。”

坤仪公主出生的那一刻，秦深正亲手接到捷报，镇北军大败辽国四皇子的叛军，一举击杀二皇子耶律猛与四皇子耶律智两兄弟，两位皇子的生母、拔里氏大妃闻讯自尽，历时半年的北辽政变落下帷幕。

大皇子耶律仁光已然身死，辽帝膝下成年的儿子唯剩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与七皇子。相比起自小残疾的五皇子、放/荡无度的六皇子、有一半靖朝血统的七皇子，唯有三皇子耶律普堪当大任。耶律普身后有两位大妃的支持，自己虽然生性惫懒、胸无大志，至少秉性醇厚更兼头脑清明，这样的人登上王位，靖辽双方至少还能再和平共处几十年。

不过，这就已经是后话了。

这厢凤翕然自是安安稳稳地坐着月子，那厢寿仙宫里自是有人按捺不住。

“她人呢？”郭太后就着翠竹的手，饮尽了半盏药，方皱眉问道。

“贵妃娘娘说三皇子身边离不了她，这会子不得闲过来。”翠竹低着头，小声回话道。

“大声回话！你是哀家身边的人，在宫里谁都得高看你一眼，畏畏缩缩，像个什么样子？”郭太后心中不满，横眉怒斥道，“哀家传唤，她竟敢诸多借口？也不想一想，若不是哀家，两个月前她就该死在产床之上，哪里还有今日的风光！”

翠竹身上一抖，忙抬高几分嗓音，道：“奴婢再去传唤！”

见太后冷哼一声，不再言语，翠竹这才拿了空碗退出门外。

郭太后的病，是在储秀苑出事那日突然暴发，正可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之后数月一直缠绵病榻，反反复复。郭太后身边没了檀心姑姑的伺候，旁人又不能及时准确地领悟她的心思，因而越发喜怒阴晴不定，寿仙宫一干人等无一不是战战兢兢。

数月之前，檀心不甚扭伤了腿，彼时储秀苑里出了事，太后娘娘又因此病倒，寿仙宫内忙作一团，檀心不愿这个时候再多添事端，自己找御药坊开了药油药膏胡乱贴抹了一番，咬牙坚持伺候在侧。许是有人动了手脚，又许是檀心年岁大了，又带伤劳累。总之，几瓶药油涂抹下去，不但不见半分好转，反而疼得越发厉害，扭伤处高高红肿起来，渐渐地，连床都下不得了。

“太后娘娘急召臣妾所谓何事？”檀色绣银丝宝相花的缎帘被撩开，入耳便是娇媚慵懒的声调，伴随着香风阵阵，郭贵妃携着宫女玉蕊儿进来。

郭太后半个时辰前才服的药，这会子正是药性上来的时候，和衣躺在床上，似梦非梦、似睡非睡。

迷迷糊糊间，依稀是回到了从前做皇后的时候。只见先帝与吴氏两人在御花园内把臂同游，那吴氏身姿窈窕，还是初进宫不久时的娇艳模样，一双媚眼水波盈盈，仿佛一眼能望透人心。两人携着手言笑晏晏地从她身前走过。

“贱婢！”郭太后冲着吴氏怒叱道，“竟敢迷惑陛下！”

“你这老妪，也不照照自己的模样。”吴氏回眸娇甜一笑，说出的话却让人心惊，“若不是看在你娘家的份儿上，陛下如何肯多眼看你？不仅是你，就连你腹中的孩子，永生永世都争不过本宫！”

郭太后闻言，却猛然看到自己镜中的模样，竟是鹤发鸡皮，腹大如斗，哪里还有半点母仪天下的气度。

她心内顿时窜起一股邪火，冲上前去大力扯住吴氏，却被她轻巧挣开，拉着先帝的手，一路娇笑而去。郭太后意欲再追，突然脚下踩空，狠狠地跌了一跤。惊得她霍然坐起身来，背后已经冷汗津津。

郭太后气喘吁吁，不断地抚胸安慰自己，吴氏早已被她挫骨扬灰，她的儿子也永不见天日。

床帐外头人影幢幢，却是郭贵妃带着宫女，不经通传，径直闯入了她的寝室。

“翠竹！”郭太后在床帐里头扬声叫人。

“奴婢在。”翠竹怯怯凑上前来。

“人来了为何不通传一声，你当哀家榻前是什么地方，任人来去自如？”

“奴婢该死！”翠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不已，不是她不想通传，而是根本就拦不住。

“太后娘娘急传臣妾过来，莫不是要指点臣妾如何教导宫人吧？”郭贵妃径直往椅子上一坐，“臣妾手上琐事颇多，眼看着就要到六月份了，阖宫上下要穿的夏季衣裳、要用的冰盆凉扇，还有陛下避暑的事宜……桩桩件件都要等着臣妾裁夺呢！况且三皇子那儿也离不得臣妾，太后娘娘若是有心教导，待臣妾忙过了手上的事，再来聆听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