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蓝色和浅粉色泼洒在天空,宛如小孩用两种不同颜色的水彩笔涂满白色的纸张。长形粉色的云絮如同少女身穿的浴衣腰带在空中荡漾开来,形成一条条粉色的彩带。夕阳在西面的天边缓缓坠落,为周围的云层染上了橘金色的亮光。
站在阳台的嘉岚凝视着绮丽的苍穹,欣赏大自然在色彩涂抹和搭配方面的鬼斧神工;手中拿着加冰的挂耳咖啡,不时抿一口。香醇浓郁的咖啡令他更是心旷神怡。
视线落在远方的夕阳,没有被阳光直面照射的云层泛着浓厚的阴影。嘉岚觉得这片阴影的形成并不是因为夕阳的缘故,而是他内心世界的投置,所以才形成了如此浓重的阴影。
目光移动,望向下方的街道,形形色色的人在他眼皮底下不断掠过——整条手臂都是纹身的年轻女性、手里拿着星巴克的女高中生、牵着父亲的手穿着白色校服的小学生男孩、背着吉他穿着格子衫的男青年等不一而足。
嘉岚的两只手臂放在护栏上,悠悠地观察来来往往的行人。思绪逐渐回到那天下午和步步在教师办公室前的走廊上的谈话。
当时面对步步一连窜的问题,他没有回答得很详细,基本上都是简单带过,没有提及他和楹璋在餐厅里数落步步的事情。
即便如此,步步仍然不依不饶地想要知道嘉岚和楹璋更多的事情,她认为嘉岚有所隐瞒,可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以暴力来威胁对方。不管步步如何追问嘉岚,对方回答的内容依旧不变。
“你当我是弱智吗!?你向楹璋解释你疏远她的原因,你会在她面前一个字都不提及我?用’有些事情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这种无脑的理由来搪塞过去,而她竟然愿意相信你这种说辞?你到底是想要愚弄谁!?”
步步把嘉岚逼到墙上,一手按在对方左边脸旁边的墙面,目光冰冷地俯视对方。
嘉岚被步步骇人的气势震慑到,以前的他会被吓得身体发颤眼泪涌出。而此时的他选择为了守护和楹璋的友情而赌上了自己的人生,这种不顾一切豁出去的心态给予了他莫大的勇气。
他毫不退缩地以坚定的眼光迎上步步的视线,和嘉凝的多年相处中早已把面不改色地撒谎这种能力练就得出神入化。
“你相信也罢,不相信也罢,这就是事实。我的确没有在楹璋面前提及过你。楹璋选择相信我是她的事情,而且我和她关系很好,她愿意相信作为好朋友的我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吗?”
嘉岚深知一旦让步步知道他在楹璋面前数落她,必定会引发不堪设想的结果,以步步危险冲动的个性说不定会找楹璋的麻烦——不把事情闹大决不罢休。
他不想把楹璋牵涉其中,更加不想让步步和楹璋正面交锋。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与楹璋无关,他不能让楹璋承受莫须有的伤害。
嘉岚的话语激起了步步的怒火,她差点就要控制不住往对方的脸上甩去耳光的冲动。步步恨不得把嘉岚的舌头拔下来,令对方永远都无法说出让人火冒三丈的话。
步步本来觉得嘉岚不在楹璋面前提及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她认为嘉岚这种行为很不符合常理,她不相信嘉岚能够做到在楹璋面前一个字都不数落她。
这种看似宽宏大量的善良举动在步步眼里简直虚伪恶心到极点,明明就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凡夫俗子,怎么可能忍得住在他人面前不数落自己讨厌的对象的欲望?
在他人面前控诉另一个人的种种恶行是人的基本共性之一。人与人之间不少关系都是建立在数落同一个人的基础上,有共同的反感对象是增进双方感情的极大的催化剂。
由于步步见惯了嘉岚虚伪的一面,对嘉岚的回答感到反胃之余别无其他。真
正令她怒气攻心的是对方提到和楹璋的关系很好并认为楹璋愿意相信他是理所当然的,嫉妒的情绪如倾盆大雨般淋透步步整个人,她的五官顿时变得扭曲狰狞。
步步的眼底布满了可怖的寒意,她现在不太想知道对方为什么不在楹璋面前数落她(或者是为什么对方要撒谎),反而迫切地想要知道嘉岚和楹璋的感情进展到何种地步。
步步微微俯身,凑近嘉岚,另一只手抚上对方的脖颈温柔地触摸那柔软的肌肤,却遭到了对方的抗拒。
嘉岚握住她的手腕,皱起眉头,不悦地道:“你答应过我不对我动手的。”
步步轻笑一声,按着墙面的那只手快速地扣住嘉岚的两只手腕并置于对方的头顶;另一只手继续抚触对方的颈部,而后往上触摸嘉岚的脸庞,用指腹摩擦对方细嫩的脸腮;嘴唇贴着对方的耳边,牙齿不轻不重地咬住嘉岚的耳廓,声音充满挑逗意味地道:
“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所说的’动手’是指暴力方面的吧。那么我现在的行为完全不属于暴力的范畴,所以你没有理由拒绝我。”
步步顿了顿,语声忽然变得冷厉起来,“你不要以为我真的不敢动你。我现在要拆了你的手臼也不过是几秒钟的事。那些照片威胁不了你,这个总会让你害怕吧,除非你已经连手臼脱掉的这种疼痛都可以克服了。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你也很清楚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嘉岚恼火地“呲”一声,即使他不害怕照片的威胁,但依旧惧怕生理方面的伤痛。尤其是手臼被硬生生脱掉的痛楚他已经体会过好几遍,直到现在仍旧对这种疼痛怀着满腔的惧怕。他深知步步是说到做到的人,对方在这一点上和嘉凝如出一辙。
被步步掐住要害而在体格和力量方面都没有占据丝毫优势的嘉岚唯有妥协让步,极度不情愿地让对方触碰他的身体。步步这种带有挑逗意味的举动令他竭尽全力地忍住作呕的冲动,并使他想起楹璋的话——难道步步是因为对他有好感才会做出这样的动作?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嘉岚狠狠地扼杀掉,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步步,他不相信对方会他抱有一丝堪称好感的好感。
对嘉岚的触碰多多少少地缓解了步步心中的焦渴。碍于处在教师办公室面前以及随时都会有人经过,她没有做出更进一步的行为——比如脱掉对方的衣服肆无忌惮地亲吻对方的身体。
步步艰难地抑制住这一想要占有和蹂(河蟹)躏嘉岚的欲望,唯有通过抚摸对方的脸颊和脖颈以及柔和的亲吻来舒缓她强烈的**。不过她没有忘记正事,对嘉岚的不满和怒气也没有消去。
步步毫不留情地掐住嘉岚的肩颈,对方疼得缩起身体,声音仍旧冷厉地质问道:“你说你和楹璋是好友关系,但我觉得你们的关系似乎没那么简单。你在她面前开心得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还会牵住她的手离开学校,课间和午休几乎都和她黏在一起。加上她又那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你怎么可能会对楹璋一点喜欢之情都没有?你们之间怎么可能没有丝毫的暧昧!?”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步步的脸容显得更加可怕,加大掐住嘉岚肩颈的力气,仿若要捏碎被皮肤包裹着的骨头,痛得嘉岚几乎眼前发黑。
嘉岚露出非常无奈和迷惑的神情,无可奈何地反问道:“你不觉得自己的言行很矛盾吗?既然我和楹璋在一起的画面令你恶心到要跑去洗手间呕吐,你还要继续不停地折磨自己,仅仅是为了想要看到我的样子有多么令你恶心?但这种事情让你这么痛苦你为什么深陷其中?还是说你是一个很喜欢自找痛苦的人?你很享受这种恶心的感觉?”
忍无可忍的步步举起手欲要往嘉岚的脸上掴去一巴掌,可在手离对方的脸只有一
厘米时猛地停了下来,接着往墙上重重地砸去,发出沉重的响声,令嘉岚产生了步步的手发生了骨折的错觉。
愤怒和暴戾的情绪支配着步步,她不明白为什么在最后的一刻停止了对嘉岚的施暴。也许是嘉岚的言行太过反常,仿若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制着她,使她没法像往常那样随心所欲地“暴力执法”。
手背的痛楚强烈地刺激着步步的神经,她方才的力道像是要在墙上砸穿一个洞。她全然没有心情理会手部的疼痛,双眼发红地盯着嘉岚,咬牙切齿的模样透露着满溢而出的愤恨和戾气,从喉咙挤出来的声音如同野兽在发出危险的嘶吼:“你、给、我、收、声。”
嘉岚被步步不似人类的气势吓了一跳,心跳加快了不少。但事已至此也没有了退缩的余地,既然已经豁出去了第一步,再豁出去第二步又何妨。
嘉岚努力保持镇定,挺起胸膛直视对方,以坚定的语声接着道:“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奇怪了,你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态来过问我和楹璋的关系?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干涉我的人际交往?你明明那么厌恶我,为什么还要理会我的事情?我真的理解不了,根本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可不可以向我解释清楚?还是说你自己都无法解释?”
嘉岚的话语像是一把把铁锤不停地重击步步的心房,句句击中她心底的要害,好似拿着一把刀反复捅入她心里最为脆弱的部分,反复挑战她的底线。最可恨的是嘉岚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她找不到一处可以反驳的地方。
越是真实的话语,越是能挑动人的情绪。步步觉得自己现在居然能够忍住掐死嘉岚的欲望简直称得上是世界奇迹,理性全无的她只剩下了想要摧毁对方的念头,之所以还能维持正常人的模样是因为那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她。
嘉岚的态度明显是下了决心要和她摊牌。对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步步也不再遮遮掩掩。她双手揪住嘉岚的衣领,差点要把对方整个人提起来,将心中的情绪一股脑地宣泄在言语上。
“你说得没错,我自己也无法解释清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对你的关注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明明只是一个除了成绩和皮相外便一无是处的废物;明明就是一个只懂得哭泣和求饶的废物,让我从头到脚由里到外每一处地方都看不顺眼,每天都恨不得你下一秒就横尸街头或人间蒸发,但对你的在意丝毫没有减去半分,反而在日复一日中不停地加深。”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和你一样废物甚至比你更加废物,我好痛恨和厌弃这样的自己。我恨不得这样的自己下一秒就离开这个世界,因为我根本就找不到变得如此废物的自己到底有哪些地方还没有丧失作为人的价值和尊严。”
“对你抱有这种畸形变态的执念连我自己都感到恶心和恐惧,可我依然没有办法停止这种感情的滋长。也许最初的时候是第一次看到你的成绩忽然排在了我面前;又或者是那一次你主动走到痛经的我身边询问我的状况。”
“我也讲不清楚这种感情到底是从哪里诞生,我只知道现在的我无时无刻都在想念着你的事情。不单单是在意你的学习成绩,连同你其他的地方我都很在意。”
“为了更多地了解你的情况,我把你姐姐全部的关于你的访谈内容都看了无数遍,不管是电视上的节目还是杂志上的访谈,抑或是她平时在社交网上提到的关于你的事情,我全都一一关注。”
“你肯定不知道从我在意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关注了你所有的社交账户。你在网络上发的每一条动态我都会反复看上几遍。Facebook也好、Twitter也好、Instagram也好,没有一个是我没有follow你的。”
“其实我是一个不
热衷于网络的人,我觉得把时间浪费在网络上是很无意义的。可为了尽可能多地了解你,我不但开始使用我从不感兴趣的社交软件,还养成了每天都会浏览你动态的习惯。”
一口气说了一长段话的步步做了一个深呼吸,随着言语地不停释放,心底汹涌澎湃的情绪也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压抑了多时的情感如火山爆发般诉诸在话语上,这一次的她以言语的方式来排解负面情绪,而没有选择暴力的方式。
嘉岚听得目瞪口呆。步步的话语如同秋风扫落叶般把他的脑袋清扫得空白一片,震惊和诧异不足以形成他的心情。
他不是不知晓步步一直以来对他的过分关注和病态的执念,只是这份关注和执念的程度远远超乎他的想象。他想象不了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步步居然做了那么多和他有关的事情。
同时,步步做的这些事让嘉岚感到毛骨悚然。步步对他的在意程度已没法用变态来形容,而是化作了一种高度的纯粹地令人深感恐怖的存在;恐怖到使人失去了组织话语的能力和思考的能力,唯有瞪大眼睛嘴唇微张,宛如在听一个仿佛不存在于现实的魔幻故事。
嘉岚的脸上呈现出极其复杂的表情,因过度吃惊而说不出话来。步步不由嗤笑一声,拭擦对方脸颊的冷汗,嘉岚对她的惧怵通过细密的冷汗传达给她。她明白嘉岚再怎么迫使自己坚强起来,对方仍然是她所熟悉的那个胆小鬼。
“我也想过自己是不是因为喜欢上了你才会做出这些事,看到你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我会很难受很煎熬。你在楹璋面前笑得那么开心的样子简直陌生到好像我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
“我甚至还会想为什么你不在我面前露出那样的笑容。但一想到我竟然会喜欢你这种废物就觉得荒唐可笑到极点!除非是我变成了连垃圾都不如的存在才会喜欢上你这样的废物吧。然而现在的我…”
步步欲言又止,双手紧紧地扣住嘉岚的肩膀,情绪十分激动的她身体在微微发颤,声音夹杂了若有若无的哭腔,眼眶变得愈发通红。排山倒海般的情感几乎要压垮她,在她体内不停地横冲直撞。
嘉岚一脸呆滞,眼都不眨地凝视步步,头脑依然没法进行思考。胸口涌起了一股复杂得难以言状的心情,犹若一张紧致结实的网罩住他的心脏并不断地收紧,使他呼吸困难、心口作痛。
“现在的我…觉得自己也许真的变成了连垃圾都不如的存在,连一只蝼蚁都比我更加拥有尊严。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对你怀有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我很讨厌你,很怨恨你,很看不惯你,认为你这样的人根本没有活在这个世界的意义。”
“但另一方面,看到你和楹璋在一起,我会很嫉妒,无法接受你和其他人的接触,希望能够触碰你的人、能够和你说话的人只有我一个。哪怕你的视线停留在他人身上我都会感到很恼火,想要你的眼里只存在我一个人的身影,甚至恨不得挖掉你的眼睛让你再也没法注视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