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崇醒了。
兴许是大病初愈的缘故,不再带着生人勿进的冷漠感,多了几分柔和,把普通的病号服穿出了些许矜贵,左边袖口微微挽起,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小臂,手背上扎着针,架子上的小药瓶还很满。
他安静地靠着,极少开口,只是听杨润恒报告最近的情况,时不时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
“电影钱款已拨出;跟紫合的合作谈妥了,您签字生效;枪击案的嫌疑人已经被抓,今天审讯结案,局长才告诉靳先生您受伤的事,他早上来过一趟,您还未醒;老爷子和您父亲都已经知道了,问什么时候可以安排回国;水木集团董事忙着退股,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可以收购完毕。应总,以上就是最近所有的工作安排。”
“嗯,”应崇身后靠着枕头,心脏伤口处隐隐约约有痛感席卷,清醒些蓦地想起些事情,伸手:“手机。”
杨润恒恭敬递上,又退了半分。
没拿到手机的应崇眉峰蹙起,抬眼蕴了几分严肃。
杨润恒低头:“应总,前几天YERS的闻总带着江小姐出席了珠宝展。听说这个闻总是个花花公子,来上海没多久跟不少小模特有绯闻,但没公开承认过谁是他的女朋友,却在展会上说江小姐是他的家属,并且带着情侣钻戒和项链。”
应崇的眉又紧了些:“YERS?”
“是欧洲本土品牌,今年十一月开拓了大中华区市场,在北京、上海、三亚三地设有公司,闻总是上海的总负责人。”说完这些,杨润恒又微微屈身递上,“您的手机。”
应崇没言语,也没接,显然不想再继续那个话题,淡淡扫了眼被放回桌上的手机,半晌道:“把老爷子和我爸妈接回家住吧,跟缉毒局交接完清算退出,内部媒体采访全推了。”
他又伸出手,杨润恒愣了下,又准备把手机奉上。
应崇瞥了一眼,指尖不动声色地避开,垂眸神色有些低沉,压着字音说得缓慢:“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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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时节,天气湿冷得不像样。
从没感受过上海冬天的江橙感觉从脚踝到膝盖都充满不适,穿了个半高领的短款白线衣,**黑色紧身裤露出脚踝,搭配匡威帆布鞋,腿型细又直,脸蛋儿本来就白嫩,被冷气一沾显得更白一些。
拢了下头发,随意套上黑色长款大衣,又最后看了几眼这房子,把门锁好,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之前来看房的人对这栋小别墅非常满意,江橙心里却生了些犹豫,让那人再给她点时间收拾行李,之后再签合同。
把花园围栏的门锁好,给江闻发信息:【回华盛顿了,什么时候回来再通知你。】
京江的事不能总让江洲越一个人撑着,听Mark说,江洲越最近忙得焦头烂额,华盛顿已经有传言说京江要易主,虽然是不可能的传言,但也说明那边形势确实暂时有些棘手。
还没把后备箱打开,听到两下刺耳喇叭声,对面开进来的黑色车辆副驾驶车窗摇下:“江橙!上车!”
黄曼玉?
没等她做出反应,靳棋已经从驾驶座开门下来,把她的行李箱夺走,往后备箱里扔,结束一系列动作,砰得合上后备箱,又拉开车门,侧了下头:“别傻站着,先上车。”
被黄曼玉拉上车,靳棋毫不犹豫一脚油门开出去,她才恍恍惚惚有一种被绑架的感觉。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靳棋神色紧绷,黄曼玉也有几分欲言又止。
“我回华盛顿有正事,再晚航班就误了,如果没事掉头送我去机场吧。”
简直要
疯了,莫名其妙被绑上车,半个字不说,开得飞快,她怀疑这是一场恶作剧的同时,又觉得气氛压抑得有些过分。
“医院。”靳棋说。
“什么?”江橙没反应过来。
靳棋打了下方向盘急转弯:“我说,我们带你去医院。”
江橙不耐烦地偏了下头,时间离飞机起飞越来越近:“我也说了,没空陪你们玩,去机场。”
车紧急刹车,江橙身子惯性往前撞去,要不是被黄曼玉拉住,就要撞上椅背,她坐稳愠怒:“你干什么?!”
靳棋脸上也有薄薄怒意,通过后视镜死死地盯着她:“如果你觉得,你的事比应崇的命重要,你现在就滚下车去机场。你自己选!”
江橙背部僵硬,瞪大眼睛攀着椅背:“你说什么?”
黄曼玉安抚,忧心道:“靳棋今天早晨才得到消息,应总裁前阵子枪伤,心脏斜下方,ICU住了几天转出来,一直昏迷到现在。我就想着带你去见见他......”
枪伤?
靳棋也不在等她的意见,踩下油门往医院去,扫了眼内视镜,“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的事儿么?”
“在他突然决定要去华盛顿的那个晚上。”
“如果他按计划在局里待着,那么他不会出事。”
她闭了闭眼。
那天...
他是为了找她。
心脏斜下方的枪伤...
ICU...十几天...昏迷不醒...
杨润恒曾给她打过电话,被她忽略...
那个时候,她还在责怪他...
而他,也许正躺在冰冷的手术台...
江橙脑子发懵,呼吸困难,低头,手用力地撑着座椅沿儿,浑身发抖。
再抬首,已然眼眶泛红:“麻烦...开快点...”
车都还没停稳,江橙就已经拉开门跑进去,慌乱不已往咨询台跑去,黄曼玉和靳棋锁好车下来,已经没了她的人影。
江橙局促地站在电梯里,用力拍了好几遍十一层,盯着不断跳动上升的红色数字,撑着扶手大口呼吸,提着一口气在嗓子眼,心中如剥丝般失去勇气,等到十一层,眼眶子里已经蓄了不少水。
没有停顿,跌跌撞撞往1013房跑,离得越近心里那份紧张就越压抑,让她喘不上气。
头皮发麻,握住门把,肩膀颤抖却不太敢压下。
不敢细想,如果他真的再也醒不过来,她接下来将如何度过。
手颤得厉害,心也是。她不敢进去,回身往电梯的方向快步走去,他怎么样现在已经跟她无关了。
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