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娜三天两头地往牧场跑，江橙觉得不妥，倒不是觉得自己照顾老人辛苦，而是觉得她一个女孩子每天早出晚归、去牧场做些杂工，来回路上的安全且不说，牧场所有的事情都是专业人士从事，就连养殖草场都是国内数一数二农林大学的研究生学历。

不过她也明白，娜娜不是为了打工，大约是十八岁少女对资助者的感激和爱慕，懵懂纯净，努力想靠近。

自江橙来到这，许多孩子都很喜欢她。这里的孩子经常偷偷写一些小纸条给她，有的说想爸妈，有的说爷爷最近腰更弯了，有的说不想走出大山，有的说向往外面的世界。

娜娜今天没去牧场，去县里找电脑报志愿，走之前在江橙门缝里塞了一张小纸条。

少女的字体娟秀清丽，写着：

【姐姐，老板这几日总是带着个漂亮姐姐，姓魏，说是国外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可我这几天总觉得她对老板很亲近，老板对她也没有惜字如金。不止是我，另外两个洗羊奶桶的姑太也这样觉得。

我想我是喜欢老板的。不是因为他有钱，是因为他好有魅力，真的好有好有魅力。但我比不上魏姐姐。

我也想得通，如果老板是礁石，我可以变成海浪去拥抱他，可他是天上的星星。我好难过啊姐姐。不是难过老板跟我差距大，而是难过有人一出生就比我高贵。命运真是难以琢磨。】

少女的文字渗透着江橙的内心，表达爱慕与自卑，少女心思细腻柔和，但在比自己优秀幸运的人面前还是无可奈何。

江橙翻出娜娜前几天给她写的一张纸条：

【姐姐，老板同意借给我一笔钱用做大学学费，老板没说什么话，基本都是他助理在说，但我知道老板是很好很好的人。我以后想到老板的城市去。姐姐，我是大山里没人注意的穷小孩，我很幸运今年能考上大学，也很幸运能遇到代替父亲来的老板。我想离他近一些。】

江橙把这两张纸条收进盒子里，也给她写了一句：【你要卯足劲变好，站在不敢想象的人身边旗鼓相当，变成想象中的样子，这件事 一步都不能让，不管今天多么浑浊不堪，明天依旧如约而至，你唯一要做的且能做的，就是早点变成想要的自己。】

塞入娜娜的门缝，希望她中午回来能看见。

江橙惆怅，自己对应崇的自卑感也是这般真实，但其实，走过来想想，是没有必要的。

中午唐恕打来电话，说最近脱不开身，问了孩子们的身体状况。

江橙告诉他一切都好，并嘱咐他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唐恕又说，那边事情都妥了，晚上贵宾们请客吃大餐，宰了两只羊羔。邀她过去。

羊羔？之前听说过，这里的羊羔都是科学繁殖，肉质鲜美得很，本地人都把羊羔当宝贝，今天居然能吃上宝贝的肉了，当然要去！江橙答应。

照顾老人吃完午饭，江橙刚把碗洗了，就看到娜娜过来，往她怀里钻，瓮里瓮气说了句：“谢谢姐姐。”

“志愿报好了吗？”

娜娜点头，“嗯，早上去排队用电脑的人有些多，等得久了点，都报好了，报了两所上海的，成都的。”

“上海？”江橙皱眉，“不是说想留家乡这边么？”

那边压力大，消费高，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到上海去生活，可不太容易。不过她也大概猜到些什么。

八成是娜娜喜欢那老板是上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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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牧场之所以叫皇家牧场，是因为设备、养殖、畜牧、人才、管理等各个方面都是顶级的，临近上市，各方面更严格。

一桌人落座，有皇家牧场的几名创始人，有华盛的人，还有代表禾村村长出席的唐恕。

大家说完牧场的考察项目，目光转到唐恕身上来。

应崇微微颔首：“家父多次嘱托我，对村子要有一百分的关注度，这几天行程密集，还麻烦您来这边接见我们，您辛苦。”

杨润恒听得心肝儿颤，应总向来是惜字如金，下达命令，对待应父的事儿就是不一样。

唐恕冲应崇举了下酒杯，“应总您客气，我就是村子里的乡医，村长这几天寸步不离地在镇上医院守着个肺炎的孩子，两件事儿撞一块，让我给顶上了，村长让我向您好好道个歉，谢谢应氏这些年对禾村孩子的资助。”

客气来回了几句，有人把酸奶、青稞酒端上来，唐恕觉得奇怪，对大家道了句抱歉，起身出去打电话。

江橙那边匆匆忙忙：“村长带着凯凯回来了，镇医院床位紧张，检查了一下说回来好好照顾着就行，我接人呢过不去了，我让娜娜替我去吃了哈，这小丫头天天跟我念叨大老板呢。”

唐恕低笑了声，把烟从嘴边儿拿开，“得，唐老师尽量偷个小羊排给你揣着。”

挂了电话，转身碰到应崇，目光短暂交汇，“应总。”

应崇刚刚听到他打电话，语气亲昵，于是随口寒暄，“唐先生朋友还没到。”

唐恕说：“医院床位紧张，村长临时带着孩子回来了，我的朋友跟我一样是乡医，留下照顾孩子了。”

想到前几天求助大学学费的那姑娘，应崇眉头拧了下，说：“既然村长回来了，晚点我们启程去趟禾村，看看除了捐款外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唐恕望了眼已经转身去打电话的男人，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工装裤，短发干净清爽，身材高挑，明明跟自己的装束差不多，却浑身上下透露着清冷和矜贵气质。

莫名想到自己那小徒弟。

他一直想不明白要怎么形容江橙，她读书的时候，跟他保持着距离的时候，哪怕是对医充满兴趣的时候，身上也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就是眼下这种，清冷感。

他手背蹭了下自己下巴的胡子，太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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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席过后，天色渐暗，乌云在不知不觉间布满夜空，几声响雷过后，大雨倾盆，上空黑压压一片，遮住了月亮星星，也遮住了一层一层的地震云。

一辆商务车、一辆迈巴赫在略微泥泞的山路艰难前进。

杨润恒通过后视镜瞄了一眼后座的应崇，只见他正拧着眉，闭目养神。

“应总。”杨润恒试探着叫了句。

应崇微微睁眼，慵懒地望着他。

杨润恒说：“雨越下越大，这边地形复杂，无论是泥石流还是滑坡，都有可能会发生。”

应崇揉了揉太阳穴，随意应着，看了眼窗外，漆黑一片。

又响起那家私人医院，又想起江橙。她会怕这样的雷雨天。想到一半又觉得自己可笑，那没良心的臭丫头又不在这。

“他们的车怎么突然开那么快？多危险啊！”副驾驶的魏梓惊呼，这蜿蜒的山路已经够让人心惊肉跳了。

杨润恒开着免提打电话给那辆车的司机，司机说：“唐医生接到电话，村子里那孩子状况不太好...”

司机话没说完，手机被唐恕截走：“抱歉，我知道现在路况不太好，但这个孩子现在情况有些特殊，我不得不快点赶回去。”

“禾村不止一个乡医。”应崇淡淡提醒。

“已经嘱托村长把孩子送去了，”唐恕那

边默了下，想起小徒弟的话，抿唇：“但她没我不行。”

杨润恒见应总没有再说话的意思，“注意安全，我们晚些时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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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橙在屋子里，早已经习惯了缠绵的雨天，只是这天的雷和雨，分外磅礴。

雨水一大把一大把地飞进来，床上都湿了一片，她起身去关。

手掌还未离开桌沿，就觉得头脑昏了下，她抚上额头，以为是自己站太猛了，于是闭眼想缓下神儿。

又一阵眩晕，来得适时，这感觉根本不是来自内部的某个身体系统，而是来自外部力量。

只一秒，她下了判断。

地震了。

这三个平时只活在微博上的字，就在自己眼前了。

头皮发麻，恐惧漫上心头。她抓起手机，在剧烈震动开始之前，往楼下跑。她是有时间上楼救老人的，这栋楼有直达三楼的建议电梯，方便平时推老人下楼晒太阳使的。但江橙有常识，如果突然断电，就完了。

她清楚，以她个人之力实在难以把老人连同轮椅搬下来。

江橙急得掉眼泪，冲进雨里，倒也看不出来。一声声响雷让她远离院子里的那棵树，然后她开始拨电话给应崇。

没有信号。

不知道是因为地震还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