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风沙打在帐上,声音难听的紧,可是此时的江忘煜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他坐在主军帐里一边穿轻甲,一边看着案前的帅印发笑,肖然在外面喊他,催他出去操练巡查。
他只得恋恋不舍的看着帅印走出了军帐,也是,这世界上恐怕没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能舍得离开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帅印。
“在磨什么呢?这么慢。”肖然有些不快道。
“肖然,你说这帅印是什么意思?
“打住,这帅印的事你可跟我磨叽了一天了,我这耳朵光是昨天听你说帅印这两个字就已经不下百遍了,我现在都怀疑你昨晚是不是搂着你那宝贝帅印睡了一宿。”
江忘煜沉默了良久,被肖然猜对了,昨天拿到帅印他一开始新鲜的不得了,稀罕的不得了,在榻上左翻一下睡不着,右翻一下还是睡不着,思前想后,就从被窝里出来把帅印放在枕边,睡得还格外踏实。
“那个,走吧,我们去巡视吧。”江忘煜笑道。
肖然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江忘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的欣喜现在一点儿都不加残留了,西北军营他见了几年,从无知顽童到意气风发的少年再到现在,忽的沉重起来了。
军营再也不是休息和操练的地方了,现在,于他而言,便是家了。
过去的几年,他把这里当做自己临时的栖身之地,当做一个补充的地方,而现在,这便是他真正的家,他的安身之处,他必须要守护的地方。
一切都沉重了很多,他闭上眼,刚才拍打在帐前的风沙,如今拍打在他脸上,惊起了一身的寒意,从未如此真实过。
他原以为自己是这天地蜉蝣之中的沧海一粟,庸庸碌碌,做好自己该做的,无论是领军出征还是什么,都并非自愿。
他更想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郎,寻诗问酒,花前月下,风流潇洒,一身白衣,一把折扇,一句诗词,一座小桥,一群少年。
时间久了他才意识到自己想要什么,可是没办法,现在的他活成了相反的样子,一身戎装,一戍边疆,数把刀剑,一身伤痕,一个需要他的西北军营,一个需要他来守护的国家。
他明白,他必须要把自己活成一个坚韧的人,至少看起来坚韧。
他看着操练的士兵有的还尚且年少,十四五岁的样子像极了他当初刚进军营的样子,其实当初做训练的小兵没什么不好的,不需要背负太多东西,只是需要勇气,需要的时候随时跟上,不需要的时候留在原地,虽然可能会毫无长进,但是至少在这座铁桶一样的军营里,活的最自在。
一下子江忘煜心里就堵的紧,他还想做回那个无所畏惧的先锋,起码能杀的恣意,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回到七年前,他想回到那个阳光正柔的清晨,他宁可不要出门,也不想再来这里了,他后悔了,他想打退堂鼓了。
他想起了母亲,母亲的笑语,母亲的眼神……
他便真的不忍心了,回去做什么?当逃兵吗?是看父亲失望的目光,看母亲的泪眼还是看爷爷带着威严的轻视?又或是整个国都对他江忘煜的批判,对他整个江家茶余饭后的讨论?
他不想看这一切,可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心性尚狂,心机尚浅,连经验都尚缺的十几岁的少年,他不是什么神仙,更不是什么救世主。
既不能让自己一夜之间变个模样,也不能让几十余年未曾变动的西北变个模样,更不能让这个他需要守护的故土家国变个模样。
最开始,他心中没有什么家国天下,他想要的至始至终都只是自由,都只是玩心,怪不得他,他原以为来了军营,好好训练,
上阵杀敌立下军功,他就能回家。
他原以为做了先锋,杀的痛快就能得到想要的,可是一个当头而来的帅印砸的他几近晕眩,没有一个正值盛年的少年可以用理由拒绝如此大的权力和地位。
但事实上他也没办法拒绝,昨天那道随同帅印一起下达的圣旨上面“两半兵符,一同交由”的大字,就像针似得扎在他心里。
自古以来,兵符分为两半,统帅国君各一半,从未破过例,如今都给了他,就相当于兵权军权都交给了他。
他起初是疑惑,但思前想后又经过肖然的提点,他明白了,这是当今正值暮年的皇上给他唯一的信任。
可也同时给他下了明暗两个套,明套是当今太子的不信任,至今他都没想到这是为什么,暗套是让他不好意思造反,所有人都深知江家少爷的脾气,哪怕他远在边疆没办法见到,但他也绝对不是造反的主,毕竟这江家出来的有几个不是英雄豪杰?前几辈权倾朝野了都没一个造反作乱的,到他这儿,就算功高盖主,也好意思造反?
这皇上给他全部兵权,无非也是坐了一层保障,想到这儿江忘煜忍不住苦笑一声,帅印在他手中,江家在他心中,从此以后,这大燕上下,便唯他一人了。
看上去风光无限,实则压人得很,自此所有的重担便都堆在他的肩上了,想想就揪心,江忘煜深吸一口气,想缓解自己的心情,却根本于事无补。
肖然看了看走了半天一言不发的江忘煜问道“怎么了?这会儿心情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