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森鸥外就在这里。

医用大褂上溅上血迹似乎也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不过如果他还拖着一具已经裹好的遗体的话感觉就有些不太一样了。病人究竟是抢救无效死亡，还是以非自然的原因死亡呢？

——那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我还记得他当时的下一句是：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祭奠这位可怜的先生吗？可爱的小姐。

仅仅一眼似乎就能将我的全部看透，甚至笃定我一定不会拒绝的狡猾的男人。

“……哈，对呢。没想到我竟然还能听到这句话从你的口中说出来呢，林太郎。”

果然相似度接近百分之八十的场景很容易让人勾起留存在大脑之中的回忆。不过首领也不是那种会打出感情牌的存在，也许只是触景生情也说不定。

我当然不敢有什么自作多情的想法。单纯无知的女孩子被甜言蜜语哄骗到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例子还不多吗？今天好歹也是自己的诞生日，怎么样也想让自己留点美好的记忆，我也放弃了想接着话语里带刺的打算。

“抛开首领和组织成员的身份，我们现在也只是单纯的长辈与晚辈的关系，作为长辈我也很想听你多说些话。今天就不要客气畅所欲言吧，美祢小姐。无论你说出多么过失的话都没关系。”

——真是好一个“长辈与晚辈”的关系啊。

冷笑到了嘴边变成了礼节性的微笑，我握着阳伞的手柄处在地面敲击了几下：“感谢您的好意，我很高兴有这么个跟长辈谈人生谈哲理的机会，想必这样的机会以后也不一定会再有了。不过要畅所欲言也不该选择在这样的地方哦，森先生。我们该移动了。”

“这次是要去……？”

“我经常去的一家咖啡厅。”我拿出了小镜子看了看自己，确认妆没有因为此刻的太阳而花掉后才松了口气，朝着身后看了眼，“森先生不觉得现在的阳光有点强烈吗。”

“我可以理解为是美祢小姐邀请我一同打伞吗？”

“……”我打开了阳伞，在一番挣扎后咬牙切齿地挤出微笑，“对，就是在邀请您，森先生。”

“这是我的荣幸。”他也疾步走了上来，很自然地从我的手中接过了上面有诸多蕾丝点缀着的阳伞。

“……你今天很美。”我听见了从我头顶上方传来的他的声音，模糊得就像是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阳伞很快往我的方向倾了倾，而他自己的半个身子没在了阳伞制造出的阴影之中。

那家咖啡厅离这里的公共墓地还是有些距离的。当中我好几次想提出“要不我去借用下中也先生的车子吧”，好歹以前的诊所也很快就能够折回去，基本是年轻人组成的聚会也没有那么早结束，去取车也根本不费事。

我今天挑的是双小高跟，一旦走长距离总归还是比穿运动鞋的舒适度要一下子低许多。

而在视线触及到他的侧脸后又被我硬生生地吞咽了回去。

我沉默着走在他的身侧，而他也没有说话。这样的气氛几乎持续了一路，直到渐渐有了喧闹声后才有所缓和。

目的地也已经近在眼前了。

如往常一样推开店门找到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我从旁边的书架上随手取了本看起来应该能很快阅读完的书籍放在了桌角，招呼着在环顾四周的首领到这边坐下。

这家咖啡店的装潢有着很浓郁的欧风，在店内里也有放置不少的书籍，我想很大可能是想提供给要在这里消磨一下午时光的客人一种度过的方式。咖啡的香味近乎浸满了这里角角落落的空气，这其中还夹杂了一点甜甜的香味。

这里的甜食特别甜，种类也有很多。之前我也点过，甜食的那种甜味程度可能更加适合小女孩一些。

所以我也没有再点了。有下次的话，很希望小爱丽丝也来尝一尝啊……虽然她是首领的人形异能。

店内这会正播放着一首和风华尔兹，熟悉的曲调让我愣是想不起它究竟叫什么名字。但如果这里是舞台，我还真想就着这首曲子去尽情地舒展自己的手脚，扭动起自己的腰肢来。我将自己的手掌从那本薄薄的书籍上移开，《舞姬》两字配着简约的花纹底直直落在我眼里。

“这家店已经开了很久了。”我端起了服务生才送来的咖啡，“森先生没再限制我行动的时候，我几乎都在这里消磨时间。”

“我可以理解你选择这里的理由。”他重心前移，双手交叉，手肘支在了桌上，“的确是个能让人安心的地方。不过这样可以吗？我今日可以陪你去任何一个地方。”

“没有必要，像往常一样就好了。”我将咖啡放置一边，身体后仰靠在了座椅的背垫上，“就是森先生可能会觉得无聊，毕竟您的阅读量很庞大，说不定这里正放置着的书籍您都已经看过一次了。”

“好的书籍经过反复阅读可以找到不一样的体验。”他也随意从籍下来，将其放置在了桌上，“既然这是你所希望的，那我也偶尔放松下吧。”

于是我们便面对面翻阅起了书籍。咖啡在那以后丝毫都没动过，反倒是后来增加的甜品却已经见了底。《舞姬》读起来其实很快，因为本身篇幅并不是很长。

我合上了书，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森先生。”

“嗯？”

“您不惜编造那样的谎言欺骗我也要将我留下来的原因，我现在稍微有点理解了。”我微微垂眸，咖啡的表面正漾着波纹，“——你当初是知道了我一定会出现在那里才出现的吧。”

刻意制造的相遇，几乎按照原定计划的事件发展，虽说中间可能会有超出预料的事件发生但并无大碍。

到头来这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青春期少女所做的一场梦，漫长到根本不想从中醒来的梦。我似乎可以理解为什么有时候自己会梦见那样的景色，有时为什么内心会空空落落。

——可是就算这样，我也想让这个因为各种原因而被揉捏出来的少女角色在最后说出自己的告白。

那是只属于她（我）的，青春期少女特有的朦胧感情。

唯独这样才能确认她（我）曾经在这个城市存在过。

“——喜欢。我最喜欢林太郎了。”

“我说的是男女之情的喜欢。我也知道这样确实和当初约定的不同，但现在森先生已经不是我的监护人了。”我将手按压在胸口处，语气稍稍有些急切，“把喜欢挂在嘴边并非成年人的做派，那么在还未跨过成人这条界限前，我还有作为未成年人任性的权利吧？”

森鸥外直接愣在了那里，支着的胳膊动了下，向来游刃有余的表情似乎也被狠狠地砸出一条裂缝。

“我会因为你的触碰感到喜悦，会因为你的不理睬而失落。我的心情跟随着你的举动而上下浮动。”

……这是，代表着“那个我”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