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乌云密布,云雾迷蒙,阴沉沉黑压压一片,隐约还能听到些许雷的声音,刹那间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原本黯淡的卧房。
护工小李心中一紧,忙快步走向窗子旁,将窗帘仔细地拉上,目光不由得往床上正闭眼沉沉睡去的女子瞧去,见其并未受惊,才放下心来,拿出碧螺春的茶叶,开始遵循着一贯的步骤泡起茶来。
“这位老夫人还真是喜欢喝这茶啊……”
小李心中晃了晃神,凝眉思索。她来这儿做护工已经快四年了,也基本上适应了这位老人的生活习惯,她是香港大学护理专业前三毕业的学生,家世清贫,因母亲生了重病,父亲工资微薄,弟妹也还小,一直想要找一份工作维持家中生活。而在机缘巧合之下被这户人家给招了护工,出的价钱十分大方,让她很是欢喜。可心中却也很纳闷,这位老人家身份神秘得紧,当初介绍她来这儿的中介亦是三缄其口,警告他只需安守本分,照顾好老夫人便是,平时不要随便出门,也不允许她多去过问。
可怜这老人家十分孤苦,身子清瘦,面庞依稀有着年轻时的风貌,眼窝深邃,而举止亦是优雅,想来年轻时也定是个风姿绰约的美人吧。她每日时醒时睡,醒时也总是长时间沉默不语;又或呆呆的立在窗前,盯着寓所门前一大片开得极美的薰衣草,眼角依稀闪着泪光,不知在想什么;唯一能让她嘴角有些微笑的,大约就是每到黄昏时分听一些咿咿呀呀的粤剧吧。哦,对了,她还极爱喝她泡的碧螺春。想到这里,小李扬了扬眉,在泡茶这项功夫上,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据说从前老夫人脾气很是暴躁,对护工很是吹毛求疵,不知为何,尤其是一些妙龄女子,为此赶走不少女护工,她忐忑的以为自己也会被遣走,却没想到一转眼已经快四年了。
老夫人待自己向来是极温和、极好的,不知为何会听到她从前性情阴晴不定,爱发脾气这种话。小李有些气不过。
既然做了人家的护工,也收了工资,她自当也是尽心的照顾好她的。只不过,这几日以来,老人家昏迷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让小李很是担心。偏偏请了医生来,却说没什么大碍,说是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自然是不复从前那般好,只开了些滋润的补药就走了。
早春时节,这种雷雨天又多,老人家最怕了,小李暗暗叹口气。每次她都会吓得躲在被子里哆嗦,神志不清地呢喃着什么“广”啊“音”之类的,语气痛苦万分,事后总要她轻哄许久,才能够安静睡去。也许是先前非常重要而已不在的朋友、亲人吧。
可,除了一两个大概四十多岁,同她眉眼有些相似的中年妇女来看过她之外,再也没有别人来看望她了。
每日蜗居在一个房间,真的太过寂寞了。
小李有时候暗中也会为她难过。
愣神间,雷声轰隆而起,乌云翻滚。不过顷刻间,便下起了倾盆大雨。只听得床边一声低吟,小李连忙走了过去,看着她皱眉不安的睡脸,顺着她的脊背熟练地轻轻拍着,软语安慰:“不用怕不用怕……”
本以为老人会同往常一般缓缓睡去,却不曾想她缓缓睁开了眼,沧桑的双眸只是盯着小李,低沉的开口:“要,起来——”
声音十分之嘶哑难为听。
因为常年病痛的折磨,老人家几乎很少开口说话,久而久之,必须要说也只说两三个字。
也许她本就生性沉默吧。
小李咬了咬唇,脑子快速飞转着,为难道:“老夫人,您身子不好,还是多休息为妙,”她微笑,“要不给您放昨天没听完的《帝女花》?还是《紫钗记》?这外头下着大雨呢,您起来做什么?”
往常眼睛仿佛会亮起来的她今日
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像小孩儿似的、固执地盯着小李,消瘦的手紧紧抓住小李的手腕,重复着:“要起,要起……来。”
“好吧,”小李无奈的答应,心想今儿个老人家是怎么了,转身打开衣柜门,找出一件灰色的貂皮大袄:“那您慢着点,披件袄子,这几日天气愈发冷了,来,我扶着您起吧。”
她手指蜷曲,木木地点头,在小李的细心照顾下缓缓穿戴完毕,再披上大袄。因为老人家双腿患有骨关节炎,阴雨天总会很疼,而且也许久没有正常行走,是以她早早准备好了黑色轮椅,让老夫人坐上去。老人家指挥着小李推着她,去向她一直想去,而又不敢去触碰的那个藏在她心里很久的地方。
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小阁楼啊……小李心中奇怪,四年来没见她来过呢。
可她也不便多问,刚用老人家给她的钥匙打开门,想推她进去,便被她的手阻止了。小李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略略担心,蹲下凝视着她:“您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谁知,她突然温柔地笑了笑,眸子微弯,眼角的皱纹荡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拍了拍她的手,目光好像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似的,语气柔和:“好…好姑娘,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