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琬华见拿到票,低垂的眼里含着淡淡的笑意,细细道了声谢,朝着左边舞云台的戏府中走去。
那是一座类似于江南亭台楼阁、有着悠久历史的府宅,白墙黑瓦,只觉清净顺和、古朴宁静,而时不时从里头飘来的一阵阵咿咿呀呀、若有似无而充斥着满腔柔情的戏曲声如那涓涓的细流,流入人的心里,更添府邸几分雅致的韵味。
这时门口往来稀疏,只几个衣着整洁的青年正在坐在门口,似乎是检票的工作人员。
她上前而去,把票给他们看过,方才在他们殷勤欢喜的指导下转过回廊、凉亭,才堪堪看见了那壮阔的戏台。
放眼望去,只见戏台搭建的非常宽大,其中雕梁画栋,妙趣横生;那画着花脸,妆容精致、衣着华丽的小花旦正深情并茂的吟唱着《牡丹亭》中的“游园”段;而台下的观众众生百态,或站或立,或笑或思,一时间静默非常,都在专心的听着,是不是眯着眼哼唱几句,而不出所料,皆是些富贵之家的中老年者——不对!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同辈”,视线渐渐定格在右边前排的一个年轻少年的身影上。那少年看着有些瘦弱,可背影却很是挺拔,上身似乎穿着一身纯白色而微微宽大的绒外套,在她这个角度看不太真切他的容颜,只微瞧得出来黑发垂眸,皮肤很白。
这倒是有趣得很,据她所知,澳门这边喜欢听戏曲儿的年轻人可真是凤毛麟角,就算有,那也以女性为主,这算是个奇观。可黎婉华也并未多想,各人各有个人的爱好,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想想自己重生的经历,这些也算不了什么。
她展颜,迈步走到好不容易的中排空位处,坐在紫色的雕花木椅上,一侧还有一些瓜果点心、茶水,服务得非常周到。
她顺手嗑起了瓜子,放松地听起了曲子,只见杜丽娘正对着满园春色,触景伤情。
一旁的老头老太太略有些怪异地看了看正开心着的黎琬华,这么年轻的小姑娘,还有右边那小伙子,全都看得起劲儿呢,真是有趣。这年轻人的爱好跟她们老年人倒是一样了……有些老太太则想,是不是有一天也可以把自己孙女和女儿也劝来陪自个儿听戏?而有的老年人也不过是诧异了一瞬,后转过头又沉浸在戏曲里了。
可当事人却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身旁的诡异气氛,看的正开心呢。她看得太过投入,也是忘了自己现在有的是年轻小姐的样貌,而不是她仍以为的老太太,自然不觉奇怪。
“原是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付予断井残垣——”台上的花旦双眸含情,莲步轻移,走了来回几个台步,舞水袖间如行云流水,昆腔高昂,清丽婉转,如闻仙乐。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她垂目,轻轻啜了口茶,但笑不语。
是啊,杜丽娘和柳梦梅的爱情故事曲曲柔肠,千古流芳。可她觉得“爱情”永远是最不可靠的东西,也是她认为最可笑的词。年少时自以为爱情永恒,“君若磐石妾蒲苇”,一头钻进了甜蜜陷阱,甚至因为太过沉溺而无法自拔,可后来的现实逼迫她振作、清醒!不知这爱实为镜花水月,从来当不得真。
午夜梦回,她只觉得噬心穿骨,万分悔愧。
恍神间,她只觉得有一道眼神似乎总落在她身上,却感觉并无恶意。
谁?
她抬眸往四周望去,发现大家都在安心听戏,觉得奇怪,复觉得自己多想了。
可不过一会,那股奇怪的视线又来了,这次她猛一抬头,还是毫无头绪。
第三次。她静静地等待了一段时间,才发现原来是那位坐在右侧前排的少年……是他?
可,可自己认识他
吗?黎琬华在脑里将自己认识的所有小辈同辈过了一遍,却依旧一片迷茫,后确定,自己是真的不认得他。
莫非她记性太差了?还是自己衣着有异?脸上有东西?她低低头,又摸摸脸颊,一切正常啊!
她陷入了较深的自我怀疑中。
那视线倒没有再飘过来,也让黎琬华有了些许安心,这少年估计是认错人了吧。
时光流逝,转眼间就到了戏闭幕的时刻,众人都渐渐地散去了,只还稀稀疏疏坐着些仍在回味的老人。黎琬华轻轻捶了捶双肩,听了将近一天的戏,也觉得有些疲惫,正闭目靠在椅子上,准备歇歇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