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行至一山间小店,已是日沉时分。方致远一抬手,示意车队停下。观天色,今夜乃月明之相,按这位大人以往的心思,定会夜行山路,车夫疑惑,不免上前来问。方致远同那人商议两句,决意夜宿于此。他因念及此次带了两个姑娘,不同于往日,遂计议稍作整顿,明日破晓出发。他引二位姑娘下车,与了长袍来遮掩脚上拷撩,又吩咐一行人作出喧闹之势盖其声,待挪到僻静处,方说道:按此进程,明日天黑之前可至抚州。
没等主子开口,关筱秋再先声夺人接了话,也难怪众人都看不出这是对昔日主仆,更像稳重长姐,同顽皮小妹。只听那小丫头含笑道:可明白了,车马到底是车马,绝非脚程可匹。我阿姐生得倔强了些,不喜食人雨露,还望公子不要见怪。
关雨霂在一旁不语,想着筱秋说话,同幼子学诗,不晓其理,空有其形,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思来想去也不知当如何是好,遂寻了简方,行礼道了声多谢。方致远见她还欲言谢,忙道:关雪姑娘不必拘礼,房间我已备好,换洗衣物也尽放入房中。唯独脚上枷锁还需寻来一样工具,还须二位等候。关雨霂见他不爱拘泥礼数,便拉着筱秋点头相谢,再无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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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回了房,稍作歇息,不及细语今日之事,便闻指门相扣之声。门外站着的,有方致远同一位青葱少年。回思一想,便是刚进庙就欲拔剑的那位了。夜深,方致远不作多叨扰,直抒来意:关姑娘,这位是我的随行,名叫凌桥,是来为二位去脚拷的。
关雨霂见那小哥年纪不大,生性好动,心思活泛,一刻也静不下来,有自幼习武之相。亦是不拘礼的,招呼没有一句,就拉着自己往椅子上坐。方致远立在一旁,拿他无奈,干嗽一声:凌桥,别人是姑娘家,不要拉拉扯扯的。
那凌桥答了声好,随性至极,亦不知听没听进去,倒是同自家丫鬟有几分相似之处。关雨霂忍不住试其心思,笑问:也不知凌小哥是从何处寻来的钥匙?这等年纪,想是最喜旁人问及得意之处。
只见那一双眉眼,亮色含春,满是孩儿笑意,却非要故作深沉答上四字江湖路数。说罢,眼角神飞,拿起手中小铁杵撬得轻易。关雨霂忙致谢,凌桥见不得这些,忙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我也是就是个听差办事的,不须多谢,你要谢还是谢我家公子吧。姑娘一看就是在京中大户人家做过事的人,规矩甚多。这话听得方致远又嗽了一声。
凌桥起身,见另一位姑娘仍坐在床边,便说:我家公子方才不许我无礼,姑娘你可否自行挪到椅子上?
关筱秋念叨这个方公子还可以,但那小哥不行,比不上自己聪慧,就回了一句:不可。
想那凌桥也不曾想到会得来这么个答复,一脸诧异,关雨霂忙在一旁作释:她在庙里摔了一跤。
不料小哥听了更是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只好回头看着自家主子。他家主子同关家主子一般,在一旁看戏,皆拂袖而笑。
笑话完了,方致远上前解围:关梅姑娘若是不便走动,你到床前去给她开锁便是,我自不会怪你。你若硬要拉关梅姑娘坐到椅子上来,我才是会怪罪于你。
那凌桥用手抓了抓头发,豁然开朗,憨笑一下,便开锁去了。
待那二人走后,姑娘们便开始细语起来。
关筱秋脚上没了重物,觉得一身轻松,遂坐在床边,欢脱踢腿,弄得关雨霂一个劲儿地摇头:你休再乱动,本就伤了筋骨,怎还这般顽皮?边说,边用毛巾给她擦着小脸。
不料关筱秋理直气壮,回道:还不是因那帮人闯了寺庙,我是一时紧张才摔在地上的嘛,怎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