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仙倌,那你等我收拾一番,我们即刻就去你的仙府。” 我原是从水境偷溜出来,随着凤凰来到这天界,身上本无长物。不过这段时日,那些思慕凤凰的女神仙或是去姻缘符求红线的神仙倒送了不少新奇古怪的仙家圌宝贝:文昌仙人的狼毫笔、司命星君的许愿灯、夜神誊写的《无相心经》……最离谱的是,居然还有一丝夜神蓖下来的头发。
真不明白,这些女神仙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些什么。手书的《无相心经》也就罢了,一丝头发竟也可以视若瑰宝。这种既不可以当作法圌器,也不可能增长灵力的玩意,收藏它有何用?不懂,不懂啊。也不知道到底谁是夜神,竟也如此受欢迎。
唯恐润玉在门外等得着急,改变了心意。我只把所有的家当匆匆一裹,便急急忙忙走到润玉跟前:“走吧,小鱼仙倌。”谁知包袱没弄严实,里面的物件便“乒乒乓乓”直往下掉。好在小鱼仙倌机警,连忙施法帮我把东西托住。
我正欲道谢,润玉却脸色一变,指着其中一本《情爱宫秘图》,问了与凤凰一般无二的问题:“这个就是你拿来垫桌子的?”我只好再次强调:“这可不是我偷的,是月下仙人非要借给我的。”
小鱼仙倌并不回我的话,只默默帮我把包袱收拾妥帖,而后轻轻道了句:“锦觅仙子且把那些图册收好了,再也不要示人,早日还与叔……月下仙人。”
“好说,好说。”想想这话也没错,既然是狐狸仙的私藏,必然不想被其他神仙偷看了去。再说,我委实也研究不出其中灵修的奥妙,不然改天得空问问润玉,向他请教一二。待我一抬头,发现面前原是面色如玉的小鱼仙倌,此刻却是面若桃花一片绯红。
莫不是给风吹着了?可是四下并无风啊,罢了,这天界的风我一向感受不到。但从长远的情谊考虑,我还是决定关心一下眼前人,便把一只手覆上润玉的额头:“小鱼仙倌,你莫不是给风吹着了,为何脸如此红?”
这下小鱼仙倌不但脸红,居然还咳嗽了起来。我便着急了:“你莫不是病了?不应该啊,神仙不是不会生病吗?”
就这样,我们二人僵住好一会,润玉才缓过来。轻轻将我的手从他的额头放下来道:“锦觅仙子莫担心,润玉没事。”正当此时,凤凰贴身仙侍了听、飞絮的声音由远及近,正朝这边来了。我本想过去和他们打声招呼,谁知润玉轻声道了个:“走。”便拉着我的手,从那栖梧宫庭院的宫墙飞了出去。
哎,这些做神仙的总是行为古怪,放着好好的正门不走,非要学人翻圌墙……难道说,是为了情圌趣?不过“情圌趣”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狐狸仙每每说起这个词,总是格外兴圌奋。不懂,不懂啊。
“小鱼仙倌,这就是你的仙府——璇玑宫?” 我立在一座巨大的宫殿前,有些惊呆了。虽说此处地处偏僻,外头的天街少有神仙走动,也比不上凤凰的栖梧宫金碧辉煌、仙来神往,但却是气势巍峨、雕梁画栋、仙气缭绕。真没想到啊,一个放鹿的散仙居然可以住如此大的仙府,天界的福利待遇也太好了吧。
润玉见我半天不说话,连忙道:“锦觅仙子见笑了!润玉清寒,终日与长夜相伴,无尊位、少亲友,倾其所有不过几间陋室和几只小兽,委屈仙子屈身于此。”
“啊……小鱼仙倌,你方才说些什么?‘与长夜相伴’什么来着?” 由于过于震圌惊,我半天才回过神来。
“润玉方才道,我乃司夜之神,终日与长夜相伴……”小鱼仙官浅浅一笑,想着重述一遍。
“停……等一下,你方才说你是司夜之神?夜神?”
“润玉不才,正是夜神。”
“天呐,天呐,小鱼仙倌你居然是夜神,”
由于受刺圌激过大,我兴圌奋到几乎是在喊话,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自己的包袱,却不知它何时竟到了润玉手中。小鱼仙倌真是个有礼的神仙,身为夜神居然帮我一个小精灵拎了一路的包袱。我抢过包袱,从里头翻出了《无相心经》,问道:“这经圌书是你写的?”
润玉打开经圌书翻了两页,点点头:“这确为润玉所书,平时无事我便会誊写经圌书。”听了这话,我简直是兴圌奋到了极点,这下子发财了!如果从小鱼仙倌这里弄些字出去,拿到姻缘府和那些神仙交换些可提升灵力的东西,岂不是妙哉。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出声,润玉则是一脸疑惑看着我。
“小鱼仙倌,你的字写得真是极好啊!能否教教我啊?” 我尽量克制自己,故作镇定问道。
“自然是可以,”润玉微微笑了笑,“我一贯偏好行草魏碑,不知锦觅仙子可喜欢?”
“不打紧,小鱼仙倌喜欢的,我自然是喜欢。”听润玉如此爽圌快便答应我,此次随他来到这璇玑宫,还真是明智之举啊。对了,还有头发,我又连忙抬头,仔细端详那一头只用冠玉简单束起来的飘逸长发,觉得它简直就是白送的灵力库啊!
于是又忍不住兴圌奋,上前抚了抚他那乌黑如瀑的发圌丝道:“小鱼仙倌,你的发质真好啊!”
不知是不是已适应我的作派,这回润玉倒是由着我一遍遍抚圌摸圌他的头发,面不改色等着我的下文。
“小鱼仙倌,你看这段时日,我要吃你的住你的,还要让你费心教我习字。我也不能白白占你的便宜是吧,不如这样,我帮你打扫寝殿,可好?”
“万万不可,锦觅仙子是润玉邀请来的客人,亦是润玉的友人,怎可劳作你做这些事。”我一听润玉不答应,便有些急了:“不打紧不打紧,既然是友人,小鱼仙倌就不要见外了。再说了,为你打扫寝殿,我心生欢喜。”
“你说,为我打扫寝殿,你心生欢喜。”润玉急促重复了一遍我的话。
“嗯,欢喜,欢喜的很。”我重重地点点头。润玉的脸刷一下又红了起来,哎,这天界的风啊,时不时出来作妖啊。
润玉将我安置在一间离他寝殿较近的客房,屋子不大,里边的东西却是一应俱全,收拾得干净利落,我甚是满意。花了点功夫将包袱里的东西规整好,我便从身上取出了一刻不离身的多圌肉仙子的原身放在桌上,念叨道:“肉肉,从今日开始,我们就住这璇玑宫。这是小鱼仙倌的仙府,他是个好看又好心的神仙,而且灵力高强。假以时日,我问问他,或许他能想出法子救你……”
“锦觅仙子,”正说着,门外传来了润玉的敲门声:“晚膳准备好了。”我连忙施法将多圌肉仙子藏回身上,便去开门。
润玉一脸温和站在门外相邀:“锦觅仙子请随润玉去用膳吧,仙子初来咋到,怕是要花个几日熟悉一下这璇玑宫的环境。”
“好说、好说,小鱼仙倌真是待客周全啊!”突然觉得润玉一直“锦觅仙子”这般叫我,有些生分,不容易拉近彼此间的距离,于是建议道:“还有,你我既是友人,小鱼仙倌就不必尊称我为‘仙子’,再说了我也不是什么仙子,不过是个正经修仙的精灵。”
“那润玉如何称呼锦觅仙子呢?”
“就叫我觅儿吧!” 我灵机一动,总不能像老胡一样喊我“小淘淘”吧。谁是老胡?不就是那根修行了万年的胡萝卜精呗。
“‘觅儿’……” 润玉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而后便笑言道:“那润玉便恭敬不如从命啦。”我满意点点头,总觉得“觅儿”二字从小鱼仙倌嘴里说出来格外好听。
不过,待我们走到饭桌前,我便再也高兴不起了。哎
呀,命苦啊!天界这些神仙,怎么成日都是些清汤寡水,天天这样的吃食,活着有什么意思啊!璇玑宫的晚膳与凤凰的栖梧宫差别并不大,只是多了盘清蒸鱼。而我对鱼虾蟹贝之类的水族一向不感兴趣,只钟爱鸡鸭鹅、牛羊驴些个飞禽走兽。听说凡间有种驴肉火烧,尤其让我心向往之。
我本想提一提,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算了,小鱼仙倌好心收留我,我们做果子的也不能太不知好歹。轻叹了口气,闷闷不乐坐下来,闷头扒饭。
润玉见我低头默不作声,面如苦瓜,便问道:“觅儿,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我本想张口说“是”,可想起之前在凤凰宫中,他也从未问过这话。这会不会让小鱼仙倌难堪?便违圌心说:“马马虎虎吧,小鱼仙倌,你不是一尾鱼吗,为何喜欢吃鱼肉?”
谁知这话一出,原本正在喝汤的润玉便被呛到,我连忙跑过去一下一下抚他的背,想帮他顺顺气。之前我被汤呛到了,老胡就这么帮我顺气,可管用了。没想到,老胡圌的法子用在神仙身上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润玉被呛到面色通红,又咳嗽了起来,话都说不全:“觅……儿……”
“哦,我明白了,以形补形嘛。像我平时,最喜欢吃葡萄干了。”于是,我停止帮润玉顺气,从贴身的小荷包里掏出一把葡萄干,递了过去:“我这葡萄干颗粒饱满,糖分充足,可甜了!”润玉总算是不再咳嗽了,可也并没有伸手接我的葡萄干。
“小鱼仙倌,你不信?”这不是□□的鄙视吗?我直接拿起几颗葡萄干,往润玉嘴里一塞:“甜吧?”
润玉轻轻嚼了两下,这才从我手中接过剩下的葡萄干,动作轻柔好似在拿鸡蛋。而后,双眼定在我的脸上说:“甜。”
再后来,总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我们俩人都不再言语。第一次共进晚膳,就这样莫名其妙结束了。饭菜撤下之时,润玉就问了我一句:“觅儿,你觉得天界什么东西,味道最佳啊?”“那自然是狐狸仙府中的烧鸡啦!味道真是太美妙了!”说起烧鸡,我都忍不住想流口水。
小鱼仙倌笑了笑:“润玉明白了。”
暮色降临,润玉要去观星台上值,布星挂夜去。我因从未见过,便央着他带我一同前去见见世面,既然我开口相求,小鱼仙倌没有不答应的。于是,俩人一兽即刻离了璇玑宫,踏着暮色而出。
观星台悬于北天门往北万里的缥缈峰之上,此处仙迹罕至,只看得见一望无际的苍穹和满天的星星。润玉一到地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满脸庄严肃穆,我一看这架势猛地想起诗仙还是凡人的时候,曾作有一诗“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指不定这里就有大罗神仙,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只见润玉长袖一甩,纤长的指头划过夜空,摆圌布起来。布星要根据时令节气,二十八星宿,东西南北各七星宿——东方青龙七宿:角、亢、氐(dī)、房、心、尾、箕(jī);北方玄武七宿:斗(dǒu)、牛、女、虚、危、室、壁;西方白圌虎七宿:奎、娄(lóu)、胃、昴(mǎo)、毕、觜(zī)、参(shēn);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zhěn),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来不得半点马虎。
我盯着看了半个时辰,都快睡着了......好在润玉双手一收,笑盈盈地朝我走来,看来总算是完成这以天为棋盘,以星为棋子的浩大工程。不容易,不容易啊。
“布星容不得丝毫分心,觅儿等得无聊了吧?”润玉有些过意不去。我打起精神摇摇头,问道:“小鱼仙倌,听狐狸仙说,这牛郎星和织女星总不能在一处,每日只能匆匆一见,便又各奔天河两端。”
“正是。”
“我虽不大懂那些情啊、爱啊,但他们是夫圌妻,本应日日生活在一处,逍遥快活,小鱼仙倌何不发个善心,不要让他们分开了。”
润玉摇摇头:“觅儿,天圌道有常、因果轮回,他们既有当初打破天规的因,便要承担今日两人分离的果。再说,这是天后的责罚,无人敢违逆。”
“就是凤凰的母神吗?”润玉点点头。“天后好狠心啊,怪不得乌鸦像她一般喜怒无常,爱欺负人。”
“觅儿不可对天后不敬……”润玉似乎想对我说什么,却言而又止。顿了顿,便问道:”不知你的父母、家人如今何圌在?”
“我啊,无父无母,是长芳主点圌化的一根葡萄藤。”我满不在乎答道。
“无父无母?葡萄?”润玉走到我跟前,伸出两个指头探了一下我的灵台,而后道:“确实是葡萄,不过体质阴寒,看来觅儿同我一般适合修圌炼水系法术。”
“真的?那小鱼仙倌能否教我些能够快速提高灵力的法术?”一听到法术,我顿时来了精神。
“自然可以,不过要容润玉想想如何教你比较合适。觅儿,你头上的锁灵簪为何人所赠?”润玉将手往我头上移了些许问道。
“长芳主啰,我打小就一直戴着,从未离身。不过,小鱼仙倌你好厉害啊!你怎么知道它叫锁灵簪?”润玉并未回答我的话,只自语了一句:“不应该啊!这是为何?”
此后,我又问了小鱼仙倌好多稀奇古怪的问题,俩人并排坐于观星台之上,聊了好一会。终于,我困得是哈欠连连,直打盹,直往小鱼仙倌身上倒。
“那小鱼仙倌的父母呢?”我迷迷糊糊问道。
“其实我是旭凤的庶兄,天帝太微的长子,月下仙人的大侄圌子……”而我早就去会周公了,压根就没有听到。睡梦中,感觉似乎有什么软乎乎的东西包裹圌着我,很是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