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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溯(1/2)

余夏生身上不算热乎,但是胸口那一块儿烫烫的,烤得于秋凉后背心儿很舒服。于秋凉美美地睡了一觉,从天刚擦黑那会儿一气睡到夜里八点半,这才悠悠转醒,望着卧室顶上的灯发呆。他一醒,余夏生立刻就被他惊动了,然而他们两个谁也没先起床。今天的枕头和被子分外香,可能是受了洗发水味道的侵染,于秋凉深深地吸了口气,把下半张脸埋进被子里,不愿意再从床上爬起。就让他这样赖在床上,一辈子不起来吧!床上又香又软,多舒服!

他才刚清醒过来,又要再度睡去,直叫余夏生哭笑不得。余夏生只感觉这孩子再睡下去会睡得头疼,届时还是他自己遭罪。他身上不得劲了,别人不可能替他受着,就算余夏生想替他承受,也完全做不到。

余夏生凑在于秋凉耳朵边上,耍流氓似的吹了声口哨。于秋凉嫌弃地看他一眼,然而这一眼被黑暗掩盖,失去了原有的威慑作用。余夏生今天变成了一个人形的提问机器,可能他是真的好奇于秋凉为什么哭成那副样子。于秋凉本不愿回想,但架不住对方一个劲儿地问,只好绞尽脑汁,以比较委婉的方式作答。

人们不快乐的原因,可以用一个大的解释来概括,那便是“需求和所得不匹配”。余夏生觉得,于秋凉不高兴也是因为需求没有得到满足,但他不知道于秋凉到底想要什么。他反复问着这个问题,倒也不怕于秋凉觉得他烦。他的思维其实很简单:既然路怀明把于秋凉托付给了他,那他就要尽量满足于秋凉的需求,把孩子养得好好的,这才不辜负路怀明对他的信任。同时,他也很想养个小弟弟,他家只有他一个孩子,他从小到大没体验过有兄弟姐妹的感觉。没哥哥姐姐宠着他,那也就罢了,让他养个弟弟妹妹也行;于秋凉恰好是天上掉下来的小弟弟,他白捡个大便宜,不好好养孩子怎么能行?

他这边想着兄友弟恭,于秋凉那头却犯了难,于秋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清楚自己内心的想法。于秋凉最大的愿望,说出来有些吓人,他是想死,因为他觉得活着没意思,而且总是烦心事占大多数。他感觉自己总是在给别人添麻烦,是个不折不扣的累赘,而累赘不如被丢弃,躺在一堆废品里和垃圾为伍。

当然,这种念头他是不能直接对余夏生讲出来的。如果他真说得这样直白,则又要引发余夏生对他的担忧。他不想让任何人为他耗费心思,他不值得他们那样重视。他想了想,没能回答余夏生的问题,却是反过去问了:“你觉得,如果一个人想死,别人却要逼着他活,这样子是在做好事吗?”

把这个问题抛出来的那一刻,于秋凉就后悔了。他千不该万不该拿这个问题去问余夏生。他知道余夏生虽然管他管得严,但也是真心实意地为他着想,而他这样问对方,倒像是在指责对方自私自利,以他人的苦痛来成全自己的道德。于是,没等余夏生回答,他就急着换个话题,但余夏生把他的话头截住了,竟反过来对他道歉。背后的印记又开始隐隐作痛,于秋凉清楚地意识到,是自己给余夏生添了麻烦,真正该道歉的是他自己,可那声“对不起”堵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直噎得他疼痛难忍、无所适从。

“你……嗯。”可能是睡得太久了,于秋凉的嗓子有些哑,但他决定现在就把话说开,省得以后麻烦。他借着被子的掩护,局促地拉了拉衣角:“我活着很累很无聊,但是,如果你能让我稍微高兴哪怕一点点,我就觉得现在挺好。”

“是吗?”余夏生只说了两个字,之后久久没有回音,他好像在反复咀嚼这句话,想咂摸出其中真意。瞧余夏生这样认真,于秋凉又感觉不好意思了。这个话题过于沉重,而他总说这种丧气话,貌似有逃避现实的嫌疑,于是他转移了话题,开始和余夏生开玩笑:“我要求很少的,今天不让我做数学题,我就很快

乐。”

正经的人惯常把玩笑话也当真,余夏生正仔细品味着他刚才那句话,没能迅速切换状态,竟是认认真真地回复了一句“好”。这回轮到于秋凉哑口无言了,他有时候就是没法接余夏生的话。假如把余夏生所说过的话单独拎出来看,每一句都平平无奇,但不知怎的,它们老是不停地在于秋凉心里到处冲撞,把他一颗心撞得活蹦乱跳。

那句“对不起”终于找到了出路,从于秋凉嘴里冒了出来。他半张脸藏在被子里,一双眼紧盯着余夏生。他不善于表露自己的情绪,也不善于剖白自己的内心,今天晚上说完这寥寥可数的几个字儿,他已觉得他失去了做人的勇气,恨不得钻进地缝,再拿水泥把缝堵死。

余夏生的思路猝然中断,他愣愣地看着于秋凉,突然笑出了声,又上手捏人的脸。小孩的脸上倒是有点肉,不像身上摸起来梆硬,全是一根一根的骨头。

被他掐了脸,于秋凉下意识地想还手掐回去,但思路一拐,又偏离到了别处。于秋凉在想,既然在十八岁生日之前还能长高,那他为什么不抓住这短暂的机会把自己的个头往上拔一拔?他觉得这比好好学数学重要多了。

外人看他的时候,首先看到的不是他的内在,而是他的外表。虽然外貌并不能代表一切,但是,长得好看又不是什么差劲的事,所以,人们总是能变好看一些就变好看一些,而且把自己收拾整齐,也是一种礼貌,大家都愿意将这种礼貌延续下去。于秋凉认为数学成绩的好坏并不能成为衡量一个人内在品质良好与否的标准,数学是毫无美感的学科,起码他认识不到数学的美。数学家们可能认为数学是美的,然而大众的标准不这样想,于秋凉在这种时候愿意跟随大众的看法走,他愿意追求所有人都能看得懂的美。

他这样想着,忽然从床上爬了起来,在余夏生惊异的眼神中,他开了灯,从书柜底下拖出了几个大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他从小到大做过的所有数学卷子。保留它们,并不是于秋凉的本意,他没兴趣拿数学卷子来丰富他书柜里的收藏。他把这些卷子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起,其实是为了在未来的某一天将它们一下全部丢弃。

生在他们这个地方的孩子,从小到大都与各种各样的试题为伍。于秋凉把小学时的卷子摞到一块儿,就已经有惊人的厚度,若再加上初中的,刚好可以放满半个窗台;而高中三年的试题数量最为可怕,它们的身高已然超过了于秋凉的身高,并且还有不断增长的趋势。于秋凉想到自己上次和宋词然聊天时所说的:高中三年给他们带来了用不完的草稿纸,和一大捆一大捆的废笔芯。他搓了搓右手的中指,上面被笔杆磨出来一块茧,不知何时才能消得下去。

“大晚上的,又收拾柜子?”余夏生还没搞清楚状况,他甚至都没看清于秋凉从书柜底下拖出来点儿什么。于秋凉嘻嘻一笑,吃力地把那些试题搁到窗台上,窗台的面积不小,但他一把这些废品都放上去,窗台竟然被挤没了。学生们苦啊,他们的书包越来越轻,那是因为他们的书和试题全都在学校里,满满当当地塞进了课桌。于秋凉这还只是把数学题拿了出来,倘若加上其他科目,恐怕能放满他半个卧室。

那些废品堆在柜子底下,经年累月地吃灰。于秋凉看了看自己沾满灰尘的手,一脸嫌弃地跑进了卫生间。余夏生抱着枕头,盘腿坐在床上看他折腾,这时候,一张数学卷子突然掉落在地上。余夏生过去把那张卷子捡了起来,发现这是于秋凉初三时候的考试卷,令人惊讶的是,初三的于秋凉考数学竟然能拿满分。

初中数学和高中数学果然不是同一个科目,难怪于秋凉有这样大的心理落差。余夏生多少明白了他为什么这样自暴自弃,但于秋凉正常的时候老是笑哈哈的,余夏生不觉得他承受不住这

点小事。不动声色地把那张卷子放回去,余夏生依旧呆呆地坐在床上,抱着枕头看向对面的墙壁。他之前没认真观察过这面墙,此时仔细一看,竟发现在半人高的地方有铅笔画出来的图案,不过线条模糊,像是后来被人拿橡皮一点一点地磨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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