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婚(一)
永朔四十五年二月,大黎皇城奉京格外热闹,新年的锣鼓爆竹声尚未散去,一桩喜庆事紧随而至,景宣帝第七子景翊时隔三年再次大婚,这一次,他迎娶的是兵部尚书夏侯清幺女夏侯箬。
道是再次,只因四年前景翊曾于盛清殿外主动请旨迎娶户部员外郎白寅诚之女白琓瑗为正妃,不知为何,最终却是以侧妃的身份将她迎入了怡王府,他也在拿到婚旨的那一刻放言:若白琓瑗不为嫡,怡王府便以侧为尊,永不纳新!
兴许是为了应他那句话,当着世人面给白家小姐一个名分,本是侧妃规制的婚宴被他办得甚为盛大,迎亲的队伍与凑热闹的百姓们将皇城主街堵得水泄不通。
一场婚宴热闹非凡,他待白家小姐的情意更是人尽皆知,奉京城内多少女子对白家小姐艳羡之极,又叹之皇家公子竟是这般专情。
只是这才四年光景,专情公子即将迎娶新人,街头巷尾不免又是数声唏嘘。
今日与那日十分相似,同是二月,同是大雪方落,同是热闹的迎亲队伍,可却不及那日阵仗气势!
新人旧人于怡王爷心中的分量清晰易见。
怡王府内,处处张灯结彩,宾客聚贺,独独碧园未点一灯,很是昏暗,透着死寂般的静。
碧园在怡王府西面,与正厅隔了几道回廊,隔了一片竹林,偏归偏,却是怡王府平日里最热闹的地方。
热闹了三年,今日却是生生被东面比了下去。
白琓瑗围了件秋板貂连帽大裘,站在竹林旁,仰头望着东边。她听见那方鼓吹喧阗,金乐齐鸣;她看见那方灯火烛天,整片天空如胭脂泼洒般,鲜红美艳。
她踮了踮脚,探长了颈脖,仍只看见远方有一团红光闪刺着自己的眼睛,刺得她一阵心慌。
凛然的寒风毫无预兆地刮来,薄薄的竹叶不堪重负,便将叶片上蓬松的白雪一股脑儿都簌落了下来,倾了些在白琓瑗光洁的颈脖上,触肤融化,化作雪水与风一道灌入了她的衣领内。 “嘶——”白琓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倒吸一口凉气,将颈上的白狐毛套脖儿紧了紧,抬眼望了望那竹叶,笑道:“这点风你便承不住了?真正的狂风厉雪还在后头啊!”
“夫人,您站了很久了,咱回屋里去吧!”身后的拂柳打着烛笼上前,将白琓瑗发髻上残留的雪片拂去,只是手才一碰到,那雪便融了,渗进了乌黑的发丝里。
“嘘——”白琓瑗细长的玉指比在唇边,偏头认真地听了听,轻声道:“你听,落喜轿了!王爷踢轿门了!”
拂柳静静地听了一会子,除却丝竹管乐声,便是鞭炮锣鼓响,哪里听得见落轿子的声儿,待回头时,借着烛笼淡弱的光线,瞧见自家主子双眸内似有流波辗转。
拂柳慌了神,连宽慰道:“夫人莫急,王爷待您的好,府里上下无人不知,再者新王妃是皇上指给咱们王爷的,王爷也有他的难处啊!”
“你不懂!”白琓瑗浅浅一合眸,敛去湿意,向拂柳笑道:“罢了,这总归是咱府里的一桩喜事,咱也瞧瞧去!”
拂柳跟了白琓瑗几年,大抵是知晓她的脾性,听她嘴上不说,深知她此时心里不痛快得很,却是不敢应下,只得劝道:“王爷今早吩咐过,您有孕在身不能去前厅,以免被人冲撞!”
白琓瑗微愣,轻抚已显怀的肚子,手指不受控地收紧,将衣衫攥地死死的,良久方笑道:“是啊,她已进府,就算我去了,又能改变什么?”
这四年,她每日每时担惊受怕,害怕有一日夏侯箬会回到景翊面前。没想到,她,终究是出现了,竟还是以这样的方式名正言顺进了怡王府!
这一个月,白琓瑗一直在等,等一个人的消息,等一个好消息。此时此刻,无论那人给的是何种消息,都不会再是好消息了。
白琓瑗越想越不平,一下气恼将手中暖炉向眼前翠竹砸去,“哐啷”一声,已是炉开灰飞。
不待拂柳惊呼,竹林东面有人绕出,淡淡道:“寒冬之夜,夫人火气未免大了些!”
白琓瑗未想他会这般时候出现,接过拂柳手中的烛笼,清冷道:“你先下去,莫让任何人靠近!”
眼瞧拂柳走远,她方转向来人道:“您不是该在正厅用酒,怎得空来瞧我?”
那人走近几步,探臂将白琓瑗一揽,四目相接,笑道:“我若是不来,怎知温婉的琓儿还有这一面!”
白琓瑗挣脱不出,别过眼道:“我若早些亲自动手杀了她,如今也不会落个坐以待毙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