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可惜现下暮色已垂,不然一定可以看看它们的模样,夏侯箬心头一动,惋惜地想,不知道这几年,它们长得可好?
不知道这几年,他们可好?
夏侯箬忽地想起了那几位爷,只是又一想方才在酒宴上那几人谈笑风生的模样,便讽笑自个儿不知又操的是哪门子心,他们怎会过得不好,怕是过得比谁都好!
花香一阵阵勾着夏侯箬的鼻息,她这才回神,她进院不是来看花的吗?夏侯箬望了一眼前方的花堆,思虑了几回,却是没上前一步,只极轻地叹了一气,不是早答应了大姐前事莫提,今儿个怎么竟想着以前的事!不看也罢!正想着,夏侯箬便真的转了身往回路上走,只是才行了几步,便听身后一嘶哑声儿道:“小姐请留步!”
夏侯箬惊了一跳,原地滞了好一会子才转身,发觉原是一女子打着一盏灯笼正立在书房台阶前,夏侯箬以为是自己惊扰了人家,便歉声道:“一时走偏了路才走到这里。”
那女子却掌着灯笼上前来,向着夏侯箬深深作了一福,低声道:“奴婢在此恭候小姐多时了!”
她的声音如撕裂般沙哑,低沉怪吓,每个字都像是从嗓子眼拼尽力气挤出来似的,夏侯箬细细辨了好久方听懂她的话,笑道:“姑娘等候不知是哪家小姐,我已然一妇人,姑娘怕是寻错人了吧!”
女子慢声道:“奴婢怎会错认小姐,王爷嘱咐奴婢务必请小姐书房一叙!”
知她是七王妃还唤她小姐,夏侯箬娇娇一笑,道:“今日五府王爷很多,不知姑娘口中的爷是哪位爷?”
“小姐去了便知了!”女子淡淡道,侧身便为夏侯箬引路,只是好久也不见身旁人有个动静,甚至连步子都未挪上一分。女子满心苦涩却是笑了起来,她认识的三小姐终是有了防人之心!无奈之下,她只得垂眼又道:“请小姐莫要难为奴婢!”
夏侯箬听她这般说,只得随她一道向书房去。
夏侯箬是头一回进五府书房,细细打量上一圈,只觉这屋子里无论是柜案置设,还是摆件儿都远比七府要繁复上许多,多出许多。估摸着这光是一面墙上的书画都可以在前门大街开上一间书画店了,还是最大的一间,更别提那书架子上的奇珍异宝了。
夏侯箬大悟道,难怪过去景珲总献宝似的给她看这看那,也不见他进过哪间古玩书画店,敢情都是打这儿敲的竹杠子!
夏侯箬笑着去瞧墙上的书画,无一不是大家之作,一一望来,倒是最上头的一幅画有点意思,三尺长的画卷上只描着一支梅花,素雅干净,只是笔法生疏僵硬,极不入流。夏侯箬隐隐约约觉着眼熟,见梅花旁提着一刻小字,顿时来了兴趣,正想好生瞧上一瞧,见先前那女子捧着茶碗过来引她用茶。
夏侯箬接了茶碗,仍望着那画,笑道:“你家王爷的品味依然那么特别!”
女子闻言一怔,上前撤下夏侯箬的披风,也笑了笑,附和道:“五王爷的画自然是极好的!”那笑声沙哑怪异,在温暖的屋子里显得分外突兀,女子赶忙止了声儿。
夏侯箬闻言忍笑,点头道:“是极好!”说罢偏头去瞧那女子,这方留意到她脸上覆着一方厚厚的面纱,只留一双眸子在外。细细打量后,夏侯箬觉着这双眸子她在哪里瞧见过,再细望时,却只瞧见她平整的额发,道:“你好生眼熟!”
女子肩骨微微颤动,淡道:“小姐玩笑话,奴婢哪里有机会见上您一回!”说话间见夏侯箬鞋面已湿透,连着那缎地平针绣暗花纹绑腿也一并泛着水光,便偏话道:“小姐一向足寒,这鞋袜怕是已湿透了,奴婢替小姐烘干!”说着便要去取炭火盆子。
夏侯箬紧紧盯着那人的背影,冷笑道:
“你怎知我足寒?”
“小姐——”女子才道了两字便被夏侯箬打断,只听她道:“姑娘既是知晓我身份,还唤我小姐?”
女子对上夏侯箬微微愠怒的杏眸,改了口淡淡笑道:“七王妃莫要紧张,自然是王爷告知奴婢的!”
“他怎知我一定会来?”夏侯箬不去瞧她,只摩挲着茶碗壁,道:“若我不来呢?”
女子索性也不瞒她,低头道:“爷说小——七王妃不喜这样的场面,总是会想着法儿出来的,只嘱咐奴婢在此候着,等他前来便好!”
夏侯箬最不欢喜的便是被人算计,如此一听,不由愠怒,冷声道:“敢情你家爷料事如神啊!”她竟不知这一向玩乐惯了的景璘还有这般玲珑心思,她倒小瞧了他!
女子忙抬头道:“爷不过是想见见王妃,还请王妃莫要气恼!”
四目交接之间,夏侯箬这下是确信这眼眸她是见过的,一定是见过。夏侯箬撂下茶碗,确定道:“我见过你!”
女子笑着别眼道:“奴婢方才说过,奴婢一卑贱婢子,哪里是有福气见七王妃的。”
虽她言语真切,夏侯箬却总觉得她在与自己打太极,还想再问上一问,忽一温润声自身旁传来:“等了好一会子了吧!”夏侯箬闻声顿时偏头去瞧来人,竟是三王爷景煜,不由怔怔道:“怎么是你?”
景煜团搓着手在火盆子上烤了几下,捡了一椅子坐下,谦谦笑道:“不然念儿以为是谁?”
夏侯箬向一旁的女子扬扬眉,柔声道:“方才她口口声声提她家爷,我以为——”
“你以为是五弟?”景煜接话,向那女子望了一眼,冷冷让她下去。
夏侯箬轻轻点点头,恍然大悟道:“那她就是你府上的婢女了!你府上的婢女怎么会在五府书房?”
景煜笑着摇摇头,不作应答,只听夏侯箬又道:“我总觉得我在哪里见过她!”景煜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淡,揶揄道:“你几年没回京,竟还记得京里的故人?”
夏侯箬微微错愕,她知景珲会将话传给他,只是没想到他会问出来,闷声道:“三哥也觉得念心是白眼狼了吗?”
“是!”景煜的回答教夏侯箬心中一沉,原先明亮的眸子瞬间黯淡无光,不多时景煜又温和道:“你回京这样的大事不知会我一声也就罢了,可连你与七弟大婚的消息我竟然都是在年宴上才知晓,你说说你有什么良心!”
夏侯箬本就觉着委屈,听他这番话更是几欲落泪,咬唇愤愤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景煜这连着几日都听景珲在耳边不停地念叨夏侯箬与景翊有多么亲热,夏侯箬是多么白眼狼,他自是相信夏侯箬,可听多了不免也是心生不爽。此时见夏侯箬这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顿时气不起来,哄道:“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就说些我们不知道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