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长兮来时,不知道怎的腿脚有点轻微的跛,眉骨有明显的伤痕。
霂白挑眉看着他走近,道:“这是怎么了,温将军和人打架了么,谁这么大的胆子?”说完,笑着走过去拍了一下温长兮的肩膀。
温长兮只是低着头道:“陛下。”苦笑着微微摇了摇,一副不愿多说什么的模样。
霂白却不愿意放过他,有些好奇的追问:“看你这副模样,倒像是昨晚上和妖精打架了”他笑眯眯的八卦道。
见温长兮不说话,于是接着道“你这么些年不结婚,也没个情人知己的,身边连个伴都没有,我看着都替你过世的父母亲着急。”他围着温长兮转了一圈,然后在书桌前坐下,用双手支着下巴抬头感叹。
“长兮没有遇到合适的,也不愿意拖累别人。”温长兮站的笔直,手中还拿着军帽,他的鬓角已经有几根不易察觉的白发。
霂白站起来,正色看着他,抬高声音反驳道“拖累?你去问问那些未婚的omega,beta,还有alpha们,谁觉得和温长兮将军结婚是被拖累了?”
温长兮终于抬头,看向了霂白,目光里有几分挣扎和犹豫,他张口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得出口。
霂白看着他叹息了一声道“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温长兮握紧手中拿着的军帽,目光里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痛色,他快速的眨了一下眼睛,再次睁开时,那双黑沉沉的眼眸里就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雾色,什么都看不清了。
“是的,不过他……已经过世了,所以长兮一辈子都不会再结婚了。”温长兮的嘴角抖了抖,艰难的说出这句话。
霂白站在原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半天才道:“抱歉,我不知道……”
温长兮摇摇头,道:“没关系,陛下不必道歉,这些年过去了,我也该走出来了。”
霂白让人给温长兮倒了一杯热茶,然后招呼他坐下:“谈谈这次西线的作战计划吧,我们该怎么应对?”
提及工作,温长兮瞬间恢复了往日的冷清严肃模样,一脸正色的道“老师对在西线呆了将近有几十年,帝国中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边的状况,我觉得让他去最合适不过。”
霂白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抬头盯着温长兮,半天才道:“你……是借机想让我解除对他的关押,是么?”
温长兮站了起来,行了一个军礼道,大胆承认道:“是,长兮是藏了私心。”
“不行。”霂白垂下眼睛,轻轻道:“他只要一天没有原谅我,就一天还是帝国的重犯,对我而言,是敌人。”
“老师就是固执了些,但是对帝国从来没有私心。他虽然被关押,但是一直也在关注西线的战况,前几天还和我聊了许久。”温长兮道。
“他也是我的老师,一手带大了我,我对他的了解不比你少!”霂白‘咣’一声放下茶杯,杯中的水被这股力道震得晃出了杯子,溅到了桌子上,霂白站了起来,回头带着几分戾气道。
他扶着额头,
让自己冷静下来,才接着道:“抱歉,刚刚失态了,一提到老师就想起从前……”
温长兮站在他身后,有些担忧的望着他。
“长兮……你还记得前几天在杉和大桥发生的那件事情么?霂东云在会议大厅杀了一个人,我从那人背后查出了真正的幕后主使……”霂白道。
一时,俩人都没有说话,毕竟是多年的朋友了,温长兮一下子就从这片沉默中意会到了什么,他难以置信的道:“难道与老师有关?”
霂白摇摇头:“不是,与老师本人没有关系,是他的大
儿子……我的人查出来他的大儿子是幕后主使之一。”
温长兮愣了愣,等回过神来,才道:“小谢,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会?…那陛下最后怎么处置他了?”
霂白没有说话,他再次想起在那间阴暗的囚室里,脸色苍白、头发凌乱的囚徒,嘶吼着对他说:“你这个弑父弑君的混蛋,你的罪行迟早有一天会被公之于众,让人们看到你这张伪善,卑鄙的面孔。”
“你这一辈子,只有我父亲真心待过你,可是你是怎么回报他的,你把他关到了那种地方折磨他,让他余生都不得安宁。”
“你不配享有亲人,爱人,朋友,你什么都不配,你身边的每个亲近,信任的人都会背离你而去,你只能一个人孤独的死去。”
囚徒手上的手铐叮铃咣铛,就像是死神的脚步,在霂白耳边来回度步,让他心神不宁,烦躁不安。
他看着已经熬的不成人形的囚徒,问:“小谢,为什么要害我?”他连一个杀字都说不出口,那时他在老师家,他们曾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在一个屋子里睡觉聊天,那样的好时光,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转眼,一切都成了追忆,与不可挽回。
囚徒用赤红,狰狞的双目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因为你该死,你最不该活着,这些人里,你最虚伪,薄情寡义,装的却对谁都一片深情。”
说完,就扑向他,想用手铐勒死他,却被忽然升起的格挡拦住了,外面的官兵走了进来,小声问道:“陛下,怎么处置人犯?”
他站在原地,最后看了一眼气喘吁吁却凶神恶煞的囚徒一眼,然后转身走了,边走边道:“按程序走,在可预期刑罚中,从重判处。”
囚徒在他身后,一边从胸腔里发出震天响的咳嗽,一边奋力喊道:“背叛,离恨,相杀,生死不如,你会挨个尝个遍。”说完,发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
那也是囚徒在这人世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他死了。”霂白端起茶杯,靠着椅子道:“谋刺君王,是死罪,该杀。”
“老师……知道么?”温长兮犹豫了一下,问道。
霂白仰起头,看着天花板,想要掩藏住有些湿润的目光,他回答道:“应该是不知道的吧……人是秘密处置的,没有报道。”
说完他就赶紧低头,用手飞快的抹了一下眼角,装作轻松的模样,笑道:“这下,又让他多了一个恨我的理由。”
温长兮没有说话,目光沉痛而深远。
过了一会儿,霂白走到桌前翻开文件,看了几眼道:“你刚刚的提议,也是军部的建议,让谢帅出来,是我们目前最好的选择。”
他抬头,看了一眼还站在桌前的温长兮道:“不必担心,我最近会抽空去见一面老师,公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至于小谢……要想个万全之策,瞒过去。”他道。
温长兮将手上的帽子戴上,看着霂白道:“我以为陛下会因为是小谢,所以手下留情,毕竟是老师的孩子,还是一起长大的玩伴。”
霂白闻言,翻文件的手一顿,然后接着若无其事的翻了几页,这才道:“长兮,你错了。霂白会心软会原谅因为那是他的朋友,而皇帝陛下不会,那是他的敌人,他稍有不慎,任何一种残忍的折磨还有死亡会降临到他还有他的支持者的头上。”
温长兮低头想了一两秒,
抬头道:“抱歉,我没有替您想到这一点。”
“当一个人变成了一种象征的时候,他就会慢慢失去许多像人一样的感觉,情绪,会变得如同冰冷的法律,制度一样,只能循规蹈矩,按部就班。”
霂白刷刷的签署完几份东西后,合上笔,道。
然后站起来,对温长兮说:“将军,现在我要交给你一份,更加不近人情,甚至对于你来说非常残酷的工作,你必须立刻去执行。”
温长兮立刻在原地站好,严肃的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