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张佳乐退役的消息为将新赛季拉开了一个不平静的序目，百花完全被打懵，他们在转会窗关闭前四个小时，将百花缭乱和队长职位一起交到邹远手里。
舆论哗然，百花这队伍一向惹嘲讽，这下倒是收到同情居多，粉丝们一边骂张佳乐，一边怀念他。
将百花从争议中解救出来的是嘉世，开赛一个月，嘉世遭遇四连败，仅积十五分，开幕赛对虚空，哪怕有双鬼克星苏沐橙，团队赛还是被打翻，接着贺武，呼啸，霸图，三次失利，连对阵贺武，嘉世都输了个底朝天，最后对霸图的败仗，更是让粉丝直接来俱乐部扔垃圾了。
舆论迅速将矛头对准叶修，团队毒瘤，占着茅坑不拉屎的骂声四起，善良一点的人还会为这员老将感慨一下，更多人已经希望叶修直接滚蛋。
叶修照例把要点讲完，团队赛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个人赛倒是还有值得提点之处，叶修把比赛里不多的有价值的东西讲完，目光一转，看见了角落里低着头的方锋然。
叶修无声地叹口气，这孩子今年才出道，不是什么绝世天才，但也是个可造之材，只是，职业生涯初期就遇到如此乱局，这对他而言会是巨大的打击。他有心让方锋然多练练，哪怕今后离开嘉世，也能有个去处，可现在嘉世出场名额已经由不得他来决定了，他也只好有空时提点几句。
02
苏沐秋拿着报告走在街头，这个结果他一早已就料到。似他这般情况，能醒过来就已经是万幸，还能恢复到如今基本能正常生活的情况，更是上天垂怜，他无法要求太多。
他沿着路慢慢往回走，已到秋天，地上落叶随处可见，苏沐秋走着走着就就到了当初住院的康复医院，走到住院部，他当时的床位已经住了新人。苏沐秋静静看着人来人往，不一会，传来一阵哭声，一群人从走廊经过，推着的病床上覆着白布，底下显出一个人形来，一个少年拥着一个中年女子哭成泪人，苏沐秋恍惚一下，才认出这是他刚醒过来的时候，新住进来的刑警的妻子。
苏沐秋逃也似的离开了医院。
03
叶修坐在邱非身边，右手覆在邱非拿鼠标的右手上，左手指着屏幕，边演示边说：
“战斗法师非常判定强悍，长于进攻，但法师血少，防守不利，所以要特别注重效率。战法物理和法术攻击兼备，技能搭配也要特别注意分寸，再豪迈的打法也要有经得起考验的细节处理才行。”
“看这里，这个天击如果一打到底，就是进攻，下面接连突或者怒龙穿心都是追击，但这样一来节奏也就很快。如果要顾及防守，这一下就别用到极限，留一点变化余地，接圆舞棍就是个很好的节奏变化，但具体怎没留，留到什么地步要靠你自己来掌握。”
“你说你想打出自己的风格，之前我们也测试了，你的风格偏向于攻守兼备，这很好，所以要注意节奏的变化。我的风格你学不来，这要对其他职业的深入理解才行。”
“我现在补这些怎么样？”邱非问。
“不太可能做到。”叶修摇头：“不是我看不起你，现在联盟里的年轻人很难积累到这个地步了，如今都讲究套路，流水线出产的选手技术风格一个赛一个规范。多花时间积累这些，无论是学员还是俱乐部，其实都挺不划算的。如今也不是当年，每一个职业都有了鲜明的套路，选手想多学学，俱乐部这一关先过不了。”
“何况，我这也和当年混网游有关，现在联盟风气，职业圈看不起网游，可荣耀到底是一个基于网游的游戏，太过脱离网游不是个好现象，不过，现在大家都这样，反而显不出差别来，你是第三赛季开始玩荣耀的吧，这很好，已
经玩了这几年，基础有了，这要是那种网游功底差的人，哪怕通过训练营的手段强行把技术提了上去，以后也是要吃亏的。”
“那，喻队呢？”邱非又问：“您说过，他的荣耀功力也是非常深厚且全面的。”
“喻文州是个特例。”叶修回答：“他除了自身素质出色以外，也是赶上了联盟初期技战术还没有规范化，训练营制度刚刚起步，都在摸索，战队里的梯队间隔也不明显，给了他很多尝试和学习的机会，再加上蓝雨重实用，他才能留到最后，要是换成现在，他很可能中途就被刷掉了。”
“其实整个黄金一代的崛起都离不开时代背景，那时荣耀竞技刚刚走向规范化，但还没有形成太多的套路流派，一方面他们已经有了前人的基础，一方面，又没有后来者的挤压，饼还没有分完。四期，包括五期的一部分人在内，他们是真正承上启下的一批人，他们在训练营受训的时间普遍比你们要长，也算经历了联盟初期的乱局的，这对他们的心理素质也是极好的锻炼。”
“原来如此。”邱非点头，他想了想，接着又问：“您刚才说，蓝雨重实用，喻队才能留到最后，这个，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每一支队伍都有自己的风格，这种风格也会影响到训练营。”叶修说道：“蓝雨战队包容性强，成长氛围之好，可以说是联盟第一都不为过，他们是迄今为止联盟转会转入人数最少的，但这不代表他们什么人都收。”
“蓝雨的第一任队长魏琛，你们现在知道的人很少了，他呀，是个特别猥琐，特别没下限的人，风评并不好，但是蓝雨的根基就是他打下的。他这个人，为了胜利不择手段，可以说什么招儿都能使，完完全全就是个实用主义者，这个风格也影响了整个蓝雨。”
“这个特点蓝雨一直保留着，其实也不奇怪，毕竟是妖都的队伍，没有那么精英化，更加不拘一格，也有草莽气些。”
“他们是包容，但这个包容建立在实用上，黄少天就是他们的老队长魏琛从网游里发掘的，那种机会主义的打法在联盟初期也是属于走偏锋的，但蓝雨没有矫正改变他，而是帮他完善发扬自己的风格。当时喻文州其实在训练营一直吊车尾，但蓝雨一直没有强行劝退他。”
“蓝雨训练营的竞争机制也相当灵活和多样化，所以他们也为其他队伍输送过不少才，我们当时有人开玩笑说，蓝雨这是想建立天才集中营，但他们回答：蓝雨要培养人才。”
“人才？”邱非疑惑，难道不是天才更高一筹吗？
叶修看见邱非不解的模样，笑道：“天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一支队伍得到一个天才的确能有提高，可队里的大部人依然不是天才，如果把联盟看作金字塔的话，那么天才是顶上的一小撮，可支撑金字塔的绝大多数都是人才。”
“能进联盟的在普通人里都是天才，但相对而言，在联盟的等级里，天才还是一小部分。多多培养人才，可以让队伍的后备力量充实，良好的成长氛围，本身也有利于天才的成长，培养人才和选拔天才，这两者并不冲突，前者打好基础，后者才能拔尖。何况，不是每一个人都能顺利地把天赋转化为能力，天才未必比人才好使，多一些后备力量，就多了些保障。”
“而且。”叶修似是想到了什么，笑笑：“蓝雨卖人的时候，是要收钱的。”
邱非连连点头，随即又想到了如今的嘉世，上梁不正下梁歪，训练营里也有些乌烟瘴气，他自己颇受了些排挤和刁难，可比起自己，他更为嘉世难过。
叶修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拍怕他的肩膀：“现在的情况，我也掌握不了，邱非，你得为自己多考虑考虑，你那天说要和我一起夺冠，我很感动，真的，可你必须做
好更坏的打算，嘉世要是不成了，你也得继续打，除非不做职业选手，否则——”
“队长！”邱非打断他：“我——我现在不想这些，想多了，心不定，何况，其实我不能改变这些，不是吗？”少年有些失落地说。
叶修揽住邱非的肩膀，继续调出视频录像。
04
陶轩坐在办公室里，嘉世的成绩一滑到底，舆论风向也已经倒向他这边，看上去时机已经成熟。
可临到了时，他又犹豫起来。
夏休他就探过叶修的口风，任雪飞应该不是苏沐秋，据技术部分析，帖子水平很高，而且行文严谨流畅，深入浅出，不看内容，只看文笔也称得上一篇佳作，有这等水平的人，一般而言至少是大学本科学历，而且在写作方面受过一定训练，甚至本身就是从事相关工作的。
叶修和苏沐秋荣耀水平是足够，写作水平的话，据他所知，两人都是初中学历，叶修平时写得最多的就是战术报告，苏沐秋很可能不怎么写东西，苏沐橙倒是喜欢写点小说啥的，这样的分析长文，不像她能驾驭的，他甚至怀疑过吴雪峰，可对方早就出国，另有事业，据说已经不玩荣耀了。
陶轩眼前闪过往事，奔波，争吵，危机，荣誉，汗水，泪水……嘉世是随着联盟成长起来的，不能被联盟甩下！
“呼——”陶轩长舒一口气，等不得了，那帖子将他的计划打乱，引导舆论着实费了他们相当大的功夫，夜长梦多，拖得越久，露馅可能性越大。
陶轩转头，看见桌上摆着的合影，那是他们的拿下第一赛季冠军的时候照的，十九岁的叶修年轻气盛，搂着十四岁的苏沐橙，女孩笑得如花似玉，身边是吴雪峰，这位嘉世初代的副队一派温文尔雅，苍天披着长发，有些冷淡，一边崔立咧着嘴笑得像个傻子，手里举着嘉世队旗，那旗子还是苏沐橙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上面的枫叶图案则是出自苏沐秋之手。
还有他自己，年轻的他，真诚的他，那笑容是从心底泛出来的。
他多久没这么笑过了？
陶轩像被那笑容灼伤一样，把照片扣下。
05
联盟没有等着泥潭中的嘉世，积分榜上，卫冕冠军微草一马当先，微草的死对头蓝雨紧随其后，霸图稳步前进，而轮回则取代嘉世，挤进了第一梯队。
苏沐秋和苏沐橙在河边漫步，秋意已浓，凉风阵阵，两人一边走一边闲扯。
苏沐橙：“微草这赛季冲得很猛啊，没了方士谦，他们好像更有锐气了。”
苏沐秋：“方士谦是治疗，主要还是在防守关起作用，他们现在正把战术重心往王杰希一个人身上集中，有冠军打底子，他们自信很足，难免冲得快。”
苏沐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最后。”
苏沐秋：“这就不知道了。”
苏沐橙：“他们不是出道了一个小魔道号称天才吗？一直没出场，我上回和王杰希提了一下，他好像不太愿意说。”
苏沐秋：“谁知道呢？可能想稳定一些吧。”
苏沐橙：“百花可难过了，我听少天说，郑轩只考虑了不到三分钟就拒了他们。”
苏沐秋：“他大概是在蓝雨不想挪窝了吧。”
苏沐橙：“是呀，可惜——哎，瞧瞧我，嘉世都这样了，我倒还替别人担心。”
苏沐秋：“只看他们什么时候动手了。”
苏沐橙：“他走了，我也走。”
苏沐秋：“去哪儿？你的合同签到了第九赛季的，要是强行解约的话，损失钱不说，你个人形象也要受损，恕我直言
，你要是执意和他一起，转会的话，能一起收你们俩的队伍可不多，大部分队伍可能对你的兴趣还要大过对他，毕竟——”
苏沐橙：“我知道，可是——我，哥，我和他们不一样，我真的就想陪叶子哥走下去，我这些年也攒了些钱，就算现在不打了，开个小店子也能糊口，没有他，我打什么荣耀呢。”
苏沐秋没有接话，两人一起停下来，一阵风来，将落叶吹起，苏沐橙抬头，路边的树木似乎也感觉到了秋意，显得愈发葱郁，似乎要将最后的生命力耗尽，几株青松掩映其中，已经有灯笼般的松果挂在枝桠之间。
苏沐秋沉默片刻，说道：“沐橙，你也是职业选手，叶子不会愿意看见你这样的。”
苏沐橙：“是呀，我记得当年他就和我说过这些，取法乎上——算了，不说这个，哥，你的身体——”
“挺好的。”苏沐秋立刻接口，“嘉世没人为难你吧，最近舆论相当难听。”
苏沐橙：“暂时没有，我也不在乎，哥，你说网上那些事情真的是有嘉世在推波助澜吗？他们有那么大力量？”
苏沐秋：“是不是只有嘉世我不知道，但他们明显抓着了粉丝的**。”
苏沐橙：“以前打得不好的时候，我也会偷偷去看粉丝评论，那时候虽然有说的难听的，可也没有这么多极端的。”
苏沐秋：“没办法，就是这样，我现在做视频都暂停了一切嘉世有关的内容了。说句不好听的，舆论对叶子其实还没糟糕到极点。”
苏沐橙：“是啊，当年我写作文，老师拿刘翔举例子，我去查了他的资料，简直不敢相信，怎么骂得那么过分，他是第一个在速度这种拼身体机能的项目上击败白种人和黑种人的黄种人啊，他为中国挣得了那么多荣誉，人们却只抓着他摔倒的两次不放，他那时候不年轻了，身上又有伤，只因为是北京奥运会吗？”
苏沐秋：“在中国，好吧，其实不止是中国，体育竞技，尤其是和国家队扯上关系的都是一大堆是非，压根儿不是竞技层面的事，不可能靠赤子之心或者职业素养撑起来。我记得当年有个叫李毅的足球球员，因为一句我的护球像亨利被嘲讽至今，可你信不信，他要真有亨利的本领，一次没踢好，卖国贼，国家罪人的骂名会跟随他很久。”
苏沐橙：“我信，就像体操王子李宁，一次失误，就有人给他寄已经打好节的绳索，让他上吊，哦，还有人拿这个说事，说叶子哥就该被咒。我庆幸，现在还是俱乐部层面的事情，起码，他还能不管那些。”
06
嘉世一行人站在皇风的老旧电梯里，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终于，一阵刺耳的“嘎吱——”声后，电梯门打开，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嘉世客场对皇风，再次告负，打完之后，田森主动约饭，两队很快聚在饭店里。
气氛并不算热络，人也没有到齐，田森的眼神和身材很好地劝退了刘皓和贺铭，加上申建，三个人提前走人，王泽犹豫一下，一起离开，郭阳半途接了个电话，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皇风一共到了八人，还有个二期的老将杨硕云，叶修感觉到久违的放松，田森和苏沐橙同为黄金一代，私交不错，已经聊开。
苏沐橙：“我瞧你们那些菊花又开了，你们照顾的挺不错啊。”
田森：“还好，不是很难伺候，毕竟也算是血汗钱了。”
方锋然莫名其妙，刚才路过皇风庭院，见到里面不少菊花开得极盛，大如手掌，小如硬币，各色各式，连他这种不懂花的人也看得出不止一个品种。
叶修见他不解，解释道：“从前第一赛季的时候，比赛还不规范，有一
回皇风去参加了一个什么比赛，对方发不出奖金，比赛的费用还是他们当时的队长垫付的，眼看着要空手而归，皇风自然不干。不过主办方是真的发不出钱来，一边某个不知是投资人还是谁的，正搞着个菊花展，就把展出的菊花拿来抵债，说是名贵品种，要他们卖了当奖金。”
“人家实在是没钱，皇风也没法子，只好把花抬了回来，不过也没卖，就这么一直种着了。”
“也算是个念想。”田森笑道：“毕竟是活生生的，不是啥死物。”
“本来也是要卖的，一时没找到合适的买家，就留着了。”杨硕云说道：“现在已经是皇风的一个特色。”
叶修点头：“是好花。”
“说到这个，我听方明华说，他们老板把轮回种满了桂花，还是什么特殊品种，开着可香了，可惜我没闻见。”苏沐橙问：“你们上回客场打轮回时间刚好，见着了吗？”
田森：“香倒是香，特殊的地方就没看出来，他们今年势头好，看来要冲冠军了，老板给造势呢。”
叶修：“到时间了，今明两年吧。”
两队人一时之间都没说话，这个话题对他们而言颇有些伤感。
半晌之后，杨硕云看着窗外悠悠叹道：“轮回要是得手，那就真是小战队的逆袭。”
众人都点头，苏沐橙说：“也许新的传奇就要诞生了。”
人们都喜欢看传奇的诞生，也喜欢为传奇没落而起哄，房间里的两支队伍对此再清楚不过。
“前辈，坚持住！”临走时，田森郑重地对叶修说道。
07
叶修从训练室离开，走到训练营，正好下课，叶修在门外等着邱非出来。现在和邱非待在一起成了他少有的能心安的时刻，最近苏沐秋也不知怎么了，虽然他极力掩饰，可叶修依然可以看出他沉下的脸色，失神的眼睛，偶尔还能看见苏沐秋对着双手发呆。
上林苑的屋内渐渐泛起压抑的色彩，苏沐橙似是没有察觉，可叶修倒是感觉得到。苏沐秋的生理年纪是比他大一点，可他昏迷五年，论心理年龄，叶修自认为还是比苏沐秋年长一点的。
两人在打完饭，抱着饭盒上楼顶，食堂里太多指点和议论。
天气已经相当冷，两人坐在背风的地方，边吃边说：
叶修：“我说邱非，问你个问题啊，你最怕什么？”
邱非想想，很快便回答：“我怕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