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南枝喝了半杯子的茶,将杯子递给了吉祥,一边又蹙眉道:“这才什么时候?哪儿就那么多事儿要商议了?”
“今日是大日子啊,万岁爷忙点儿也是有的,娘娘,您不是也比往常早起一个时辰吗?”吉祥含笑道,一边起身对外头的侍婢道,“都进来伺候娘娘梳洗更衣。”
穆南枝蹙眉,叫住了吉祥:“哪里就需要那么多人伺候了?”
“娘娘,今儿还必得多唤人进来伺候呢,奴婢一个人可伺候不过来。”吉祥含笑,一脸的喜色。
穆南枝正不明就里,就瞧着几个宫女簇拥着一个一身铁锈红绣百子榴花对襟宫装的老嬷嬷进来,那老嬷嬷一脸喜色,上前几步给穆南枝行礼:“奴婢见过皇后娘娘,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穆南枝认出来这她当年出嫁之时为她梳头的、太后身边的喜事嬷嬷,只是太后驾崩之后,这喜事嬷嬷就已经回乡养老去了,不知为何这时候竟然回宫来了,穆南枝忙得起身扶了那喜事嬷嬷起来,一边惊喜道:“嬷嬷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竟不知道。”
“万岁爷命人去奴婢故里,亲书信函,邀奴婢入京观登基大礼,奴婢甚是感恩戴德那喜事,”嬷嬷满脸堆笑,带着感慨,“奴婢已经有三年多不见娘娘了,娘娘凤仪万千,奴婢真心为娘娘高兴。”
穆南枝柔声道:“多谢嬷嬷记挂。”
外头又有宫女匆匆进来,在吉祥耳畔小声说:“吉祥姐姐,内务府那边把礼服朝冠都已经送过来了,刚刚小安子过来传话,说是万岁爷这也就到了。”
“知道了,”吉祥点点头小声道,一边忙得走过去,对喜事嬷嬷道,“嬷嬷,今儿还要劳烦您给娘娘梳头。”
喜事嬷嬷忙得不住点头道:“是,万岁爷也吩咐了,今儿让奴婢一定好好儿给娘娘梳头。”
穆南枝心下纳闷,今儿是登基大典,她自然是要出席没错,但到底不是封后嘉礼,按说她是不必如此盛装的,到底她如今的身份还并不是皇后,只是又不能穿王妃的服制,所以也不必特别费心梳妆,但是瞧着鹿知山的意思,竟是特地请了这喜事嬷嬷入宫给她梳头来着。
穆南枝左右想不明白,已经被吉祥一干人簇拥着坐到了梳妆台前,喜事嬷嬷取出了木梳,一边给她梳发,一边轻轻吟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穆南枝又羞又囧,忙得打断了喜事嬷嬷:“嬷嬷,你糊涂了,我早就嫁人了,怎么该唱这样的词儿?”
不等喜事嬷嬷开口,吉祥就含笑道:“奴婢觉得嬷嬷唱得很好听,左右是好意头,娘娘,您就让嬷嬷唱着呗!”
“该唱!该唱!今儿是好日子,”喜事嬷嬷也坚持道,一边仍旧继续吟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穆南枝也没有再打断
喜事嬷嬷,就任由喜事嬷嬷一下一下给她梳发,一遍一遍吟唱,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恍惚之间,似是又回到了那一年的三月初十。
那一日,也是这样的清晨,也是吉祥在一旁陪着她,也是这位喜事嬷嬷用同样的手法给自己梳发,只是这时候,她心中没有一丝慌张,她的眼中没有一滴泪水,她心里都是平静,她眼中都是澄和,直到铜镜中映出了男人的脸。
只见那人头戴黑狐皮缎台朝冠,穿黄缂银面白狐膁接青白膁朝袍、黄面黑狐皮芝麻花朝端罩,戴东珠朝珠,束金镶珠松石四块瓦圆朝带,穿蓝缎毡耪帮狼皮里皂靴。
一身尊贵威仪,却一脸宠溺含笑,手里还捧着只格格不入的豆青釉双耳大瓷碗,不是鹿知山更是何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众宫人忙的跪地叩头行礼。
穆南枝却没有起身,仍旧坐在绣墩上,一眨不眨地盯着镜中正朝她偏偏而来的男人。
“囡囡,”鹿知山走到她面前,轻轻唤道,一边在一众跪拜宫人的注视下,他缓缓单膝下跪,将那豆青釉双耳大瓷碗捧到了穆南枝的面前,“做我的皇后好不好?”
一时间,偌大的宫殿中落针可闻,一个个原本应该贴地回避的宫人,却忍不住稍稍抬起头,她们或是震惊,或是欣喜,又或是艳羡地看着梳妆台前的男女,看着一身龙装的万岁爷,向素面朝天的皇后娘娘屈膝下跪。
穆南枝看着那满满一大瓷碗的红硕晶莹的石榴,忍不住红了眼眶。
曾几何时,也是这个大瓷碗,被宋福端着送到了端慧和硕公主府,又是什么时候,还是这个大瓷碗,被吉祥端着送进了马车,随着她一道上了五台山。<!--r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