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用来形容扬州城的词汇很多,什么繁华似锦,人烟满城,富贵一方,什么车水马龙,灯红酒绿,舸舰弥津之类的,身为大唐重要的交通枢纽,在这里见到的几乎是笛音半辈子所能见到的一半了。比如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或者甜到掉牙的小糖人,还有看起来很小却能炸出五颜六色的烟花,就连以前很少能吃到的西湖醋鱼这里都处处可见。
但是笛音依旧觉得,还是大漠好。
从她来到扬州的第一天起,她就始终怀念着沙漠。在紫薇岗费劲巴力杀老虎取虎皮时想着砍马贼的手感;躲在树枝上对着倭寇发呆时也在回忆那群不靠谱的师兄师姐;甚至深吸一口气,大漠之中漫天的飞沙回想起来都那么的亲切可人。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思乡情节?
笛音手里拿着野果子,有些惆怅地望望天,不知道此时此刻远在圣墓山的阿依吐露怎样了。
但或许是对圣火抱怨结果被听见了,她还未能文艺多久,就被人挡住了去路。笛音往左边走那人也往左移,笛音往右边动那人立马跟着她的脚步向右挪。
笛音心里一边嘀咕要不要这么敌视西域人,一边抬起头,诚恳地望着对方。
“大哥,你挡我路了。”
看起来十分憨厚老实的中年男子点头:“没错,我在等你。”
呵,笛音似乎看见了粉色的花瓣雨呼呼啦啦地下。自古以来撩妹的方法有很多,像这位大哥所言:不是我在找你,也不是我在想你,而是我在等你。笛音认识的一个奔放的五毒小哥就是这样,在见到心仪之人的第一眼就对她张开双臂:“姑娘您忘了么,我家呱太见过你啊!”情商跟被狗啃了咽进肚子里一样。
“大哥你这搭讪的方式有点老套啊。”笛音看着那张路人甲的脸,兴趣缺缺。
哪知男子露出了“那种果然是这样”的表情:“一定是姑娘没错了!”
“额,不,所以说……”你认错人了这句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打断。
“姑娘可是名为笛音?”
“额对。”
“姑娘可是来自稻香村?”
“恩……这么说也没错。”
“姑娘可认识莫雨?”
“认识……”
……诶?
笛音抬头,看见男人一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表情。
——————————老乡——————————
在笛音断断续续的记忆里,她清楚地记得,年龄还算不大的时候她最常闻见的,就是稻花香的味道,简单又清爽,宁静而祥和,似乎天大地大,沧海桑田,都难以掩盖那种悠闲自在的香气。她如今想来依旧觉得幸运,一生中最为纯粹的孩童时期是在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度过的,如此比较的话,似乎后几年的风风雨雨都没什么可怕的了。
有人曾说过,幼年时你所经历的美好都会变成你日后最为珍重的东西,这也就是为什么笛音在看到少年的一瞬间会无比怀念。
少年同样看着她,眉宇之间尽是复杂的神色。
“这么多年不见了,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矮啊。”莫雨如此说道。
“……”
喂,这种神展开是什么情况?故事的开头不应该是执手相看泪眼这样感动天地的场景么!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说话啊!说句好听点的会死么!”笛音默默捂脸,说好的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呢?
“看到你顿时就不想会说话了。”莫雨耸肩。
卧槽你过来,我保证不咬你。
此时
多年不见的两人正站在一家客栈的房间里,笛音在还没有搞明白究竟怎么回事的时候就已经被带到了洛阳……好吧其实是她非常感兴趣的,因为听到了莫雨这个混蛋,咳,我是说,童年玩伴的名字。
总之童年时养成的认知就是:只要有莫雨在的地方就绝~对~不无聊!
捉鱼,抓鸡,烧柴堆;被训,被骂,共患难,当真不离不弃兄弟情,默默陪伴姐妹心。
那边莫雨揉了揉太阳穴,道:“你还记得我吧,笛音。”
废话,不记得我会大老远的跑到洛阳这边来?要不是看在路人甲大哥给了路费的份上我怎么可能会放着西湖醋鱼不吃来见你?
笛音撇嘴:“化成灰我都认得。”
“这么想我。”少年挑眉。
“……我能骂人么。”笛音微笑。
莫雨摇摇头,继续刚才的正经对话:“事实上,我最近在一直找你,是有些事情想跟你说。”
“什么大事要让我千里迢迢的从扬州赶到洛阳啊,像之前那样写信不行么,还专门派人来接我,派头不小啊。”笛音说着歪了歪头,环顾四周,“话说回来小时候总跟在你后面的那个男孩子呢……叫什么来着……毛毛?”
少年闻言就跟被电击了一样,猛地震了一下,随后轻轻低下头,眼睛蒙在阴影里,露出的脸庞僵硬无比。
笛音见状一下子明白了。她突然记起师姐对自己中肯的评价: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察言观色,那这个世界也就快终结了吧。
但其实她也挺会察言观色的。眼帘低垂是因为少年正陷入回忆,全身僵硬是因为那段记忆十分的不堪入目,至于指甲嵌入手心,看着力气就很大,那大概是因为,诸多的反面情绪充斥在他的脑海里吧。
这样子……应该发生了不少事。
“发生了什么么?”笛音皱眉。
少年抿了抿嘴,没说话。
“……你们是走丢了?”
这回少年倒是没有选择沉默,他将头抬起来,目光清冷地望向窗外,眼瞳中深邃如墨。
即使此时夕阳在山,落日余晖,有明媚的金色光芒为红霞之下的城镇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但笛音还是能十分清楚地感觉到,层层叠叠包裹着少年的,阴郁沉重的悲伤。
“枫华谷……紫渊山。”莫雨轻轻开口,“我们,因为空冥诀被聚贤庄的人追杀……”
可能是因为再次回忆当日之事,少年的声音有些干涩,可他还是一字一句地说的清清楚楚,任何细节都没有放过,仿佛要把它铭记在心脏,雕刻于灵魂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