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谷的土地上爬满了大大小小龟裂如兽骨的缝隙,恶人谷的疾风刮在脸上每一下都像是有人用软鞭在不断抽打,恶人谷的枯树也比昆仑山脉的要昏暗很多,被焦炭烧过一样的颜色看了让人百般不适。
马车在路过三生路的石碑时,车帘被风吹起,笛音十分容易地就看到上面的字。刻的有些年头了,却还是十分清晰,不难看出刻字人高超的书法功底。
“一踏三生远常伦,嬉笑怒骂绝痴尘。俯览庙堂纷争处,错漏人间几度……几度……诶诶,莫雨,那个字怎么读?”
莫雨的视线从书上抬起来,懒散地瞥了一眼:“春。”
果然这种地方是没有春天的。
虽然知道这样给即将成为自己容身之处的地方泼脏水不太好,但是笛音还是要说:就这干燥黄枯暗哑的破地连苍蝇都不惜得来此逛逛,居然能住的了一大堆身强力壮血气方刚的恶徒,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可一想到日后她没准要从两天一洗澡改到一个月都未必碰得到水她就特别想跳车离去,因为单单是看恶人谷的外部环境就给她一种——混到老穷到死的气氛渲染。
莫杀驾驶的速度似乎加快了,特意抬高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少爷,马上就要到咒血河了!”
莫雨合上书,随手放在身旁的座位上。
“莫雨莫雨。”笛音把手抱在胸前,一本正经,“来恶人谷行事是不是要低调一点,我刚才看见路上好像有人聚众斗殴,是不是我看不惯你就可以揍你?”
“不必。”莫雨淡淡地说,“不必低调。”
“那看着很拽不是更加找抽么?”
“被抽着抽着不就抽习惯了么。”
笛音一副“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的表情。
车窗外又传来一声杀猪一般的嚎叫,接着就是一顿噼里啪啦听得人发冷的皮鞭声,似乎一下下都结结实实打在肉里。
配合着这样诡异的音效,莫雨忽然低下头轻声说:“因为这里是恶人谷。”
“……”笛音了然于心:“果然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吧。”
所谓咒血河,还真是不枉对这个名字。笛音下了马车只是远远地站在桥上看了一眼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血色泥浆在其中翻腾,又像是半凝固半融化的地底岩浆从土里的缝隙钻出来,一点一点填满了整个河槽,有匍匐其上的白雾缓缓蠕动,深色与浅色相互遮盖,沿着围墙构成了一道天然屏障。
里面没有什么生物的吧,笛音想,没准只有还未腐蚀的白骨。
由于大部分人都认得这辆马车属于王遗风,所以几乎没有人来询问一二,笛音跟着莫杀和莫雨不紧不慢地进了城门,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莫雨回头看了她一眼,脸有点黑:“给我把兜帽摘了。”
笛音捂着兜帽无声拒绝。
“丢人,摘了。”
笛音苦大仇深:“才不要!这个是安全感好不好!”
“进了这里你自己就是安全感,摘了。”
笛音揪着兜帽,最终还是磨磨唧唧地褪下。
莫雨叹了口气,回头刚想跟莫杀说快点走就发现他正紧紧盯着不远处向这边走来的一道人影。
“怎么遇上他了……”莫杀神色不清地喃喃自语。
来人全身上下被蒙在漆黑的衣袍里,身后的披风在风中张扬飞舞,能从袖摆下隐约看出来他与这黑色格格不入的苍白皮肤,却也只是一闪而过看不仔细。他正蹬着同样色系的长靴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眉目之间戾气凌人。
对于这
种用目光就能把人凌迟处死的人物笛音向来是第一个溜走,躲得无影无踪,但现在人生地不熟,万一溜到了什么行凶或者行刑现场岂不是更吓人。
于是她学着莫雨的样子故作淡定,摆好姿势随时隐身。
“陶堂主。”莫杀僵直了后背,皮笑肉不笑。
男人走到三人的面前站定,冰冷的视线划过,空气里几乎都酝酿着寒意。
“陶堂主。”莫杀又叫了一边,意思是在说您老千万别随心所欲。
“这就是谷主说要带回来的人?”男人开口,打量着莫雨,坚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原来是个小鬼。”
莫雨皱了皱眉,没说话。
莫杀只得硬着头皮说一声是。
他的目光又从莫雨身上慢悠悠向后移,笛音觉得似乎目光的终点就是自己。
这个时候是应该勇敢地正视还是更勇敢的逃跑啊?教主您的亲传弟子笛音请求在线解惑!
可是还没等她做出决定就已经有人先一步挡在她面前了。莫雨退后一步,下颚微抬,冷冷地迎上对方的目光,如同墨水浸染的深瞳倒映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仿佛在说:
——敢动手就咬你。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莫杀在心里默默捏了一把汗。
男人见状也不恼,只是意味不明地扬起嘴角,但脸上不屑与鄙夷的神色写的清清楚楚:小屁孩就是小屁孩。
这个年龄还真是无时无刻都被当成小屁孩。笛音擦了一把不存在的冷汗。
男人又扫了莫杀一眼,挥挥衣袖,慢慢离去,如同来时那样悄无声息。
他的轻功一定很诡异。笛音看着那男人走过连脚印都不曾留下的土地,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如果身手也很诡异,那杀人岂不是分分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