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飞溅过路边水坑，惹得临近草丛中窜出几只鸟雀，它们扑闪着翅膀飞到高树上，豆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路过的行人。
远处是成都阴翳的矮云，刚过雨水送来清凉秋风，枯树叶在空中上打了个滚，贴着少年的衣角少女的兜帽悄然溜走。
成都地势较低，位于天府之地，土地肥沃，雨水丰富，山川镌刻，绿野葱葱，但同时这里常年被水汽环绕使得它一年到头鲜有阳光，固有蜀犬吠日一说。
笛音他们一行人刚刚从白龙口溜达到这边就赶上一场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夜导致路上有些泥泞，何况蜀地多山，更是难走，幸好莫杀驾车技术堪比蓝翔出身，一路上除了略有颠簸之外还真没什么大事。
笛音在通往广都镇的官道上看见不少陷入淤泥里的商队马车，纵使那些健壮的马怎么蹬腿扭腚都没办法挣脱出来，她幸灾乐祸地靠在马车外看了一会，商人发觉后瞪上几眼她就耸耸肩回马车里了。
呆在马车里闲的要死，她心血来潮想学中原字，于是向莫菲借了纸和笔，闷头开始抄三字经，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那就要问莫阿金了。
她抄了一上午，哈气连天，手腕酸疼，贴到一起，以至于现在有点饿……
“莫雨莫雨，担担面这三个字怎么写？”
莫雨放下车帘，头也不抬：“这就是你想学的中原字？”
哪知笛音突然正色：“我有一个梦想。”
闻言莫雨看她：“说来听听？”
“打遍天下无敌手。”
莫雨挑眉。
笛音转着笔，继续补充：“吃遍天下无遗漏。”
即使不理解她的白烂话，莫雨还是将笔接过来，一笔一划之间顿挫不一，如同行云流水，“担担面”三个字跃然纸上。
“真丑。”笛音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莫雨一边将墨迹吹干一边平和道：“滚。”
于是笛音就安安静静地滚到马车另一头了。
但是没过多久她就又凑回来。
“说起来我刚刚在驿站的时候听到了点事。”笛音感觉到对方投过来的目光继续说下去，“他们说了什么王家聚贤山庄召集江湖人士之类的，还有王家宝库。你知道么？”
“应该是有关王家的试炼吧。”莫雨兴趣缺缺道，“天南王家向来以这种方式招募客卿，新晋客卿能从王家宝库得到不少东西，也正因如此在我很小的时候成都这边就是王家的囊中之物了，只不过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如今这样家大业大。莫家虽然也算的上有些势力，但毕竟只是曾经，现在也不知怎样了。”
笛音怔怔地望向他。
“怎么？”莫雨对上她的视线。
“那个……”笛音神色古怪，“你刚刚说的这些话信息量有点大容我好好理一下。”
“哪里不对么？”
笛音做出打住的手势：“很对，但是这不是重点。”她换了个临危正坐的姿势道，“你刚刚说‘在你很小的时候’，是指多小？五岁六岁？你难道不是在稻香村长大的么？……诶你摇头了。真的不是啊！”
“而且你还说到了莫家，是方才山上的莫家堡有关么？这么说你其实是成都人？你老家在成都？”
莫雨点头：“我是莫家堡出身。”
“原来是蜀中汉子！”笛音又发现了什么在她看来特别好玩的事，“那你为什么不说川话？你家乡话说的好么？我还从来都没有听过呢，说两句来听听？”
“……我不会。”
“不会？不至于忘的这么彻底吧？”
“跟这个没关系。”
“那是什么？”
“……没什么。”
笛音斜眼瞅他：“你这个欲言又止欲语还休的小模样很微妙啊。”
莫雨不理她了。
笛音自讨没趣也不恼，揉揉眼睛再滚开，靠着车厢掀开帘子往外看。
可能是最近天气不太好，官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多。大路两旁绿树成荫，有沉阴的云雾蒙在上空。
笛音向树林深处望去，隔着层层叠叠的树顶她能隐约看到远处半山上躺着座很是气派的庄园，那应该就是聚贤山庄了吧。
这边笛音出神，那边莫雨已经整理好东西掀起车帘准备走了。
“我去办点事，你先跟莫杀他们去广都镇等我。”
笛音有点愣，然后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
“你要去哪？一个人？”
“一点私事。”
笛音慢慢把手放下：“这么突然，王谷主让你去的？”
莫雨没正面回答，说了句不用担心就跳下车了，走的那叫一个决然。
外头莫杀还在驾着马车跑的不亦乐乎，猛然发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依稀辨别出那是自家主子的衣料，他着实被吓了一跳，即刻勒马。
“少爷！？”他瞪着眼珠子反应好半天才回头，“少爷！您到哪去啊？”
莫杀着急忙慌地抬脚就要追，被晚一步钻出来的笛音拦住。
“不用管了。”笛音道，“他说有事要办，让我们不要跟着。”
“这是什么话！”莫杀急得跺脚，“谷主可是特意吩咐我要好生看着少爷，这可如何是好。”
“没事啦。”
“可是……”
“他溜的太快你又追不上他。”笛音捅破事实。
莫杀被噎了噎，不说话了。
话虽如此，但她表面上云淡风轻风平浪静，嘴上说着没关系心里则是翻江倒海，大浪淘沙，觉得自己“青梅竹马之交”的身份恐将不保。
莫杀最终还是没憋住，怒拍大腿：“你你你说这小兔崽子一溜烟跑远了到时让我上哪找去！”
笛音眨巴眼，对那句“小兔崽子”不做任何评价。
“这不是给老子没事找事么！”
“淡定，老莫前辈。”笛音拍拍他肩膀，“放心吧。莫雨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更何况就算真的出事了，你觉得若是连他自己都解决的不了的事你去了就有用？”
“没有。”
笛音露出那不就得了的表情。
“但好歹有个照应啊。”
她撇撇嘴：“我觉得你拖后腿就是最好的照应了。”讲真，要是莫雨想打，三个莫杀都不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