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真真入了耳，侑四非真的觉得自己见鬼了。然后他愣了好几秒神儿，才炸毛似的大喊道：“阿玲啊！！”

方少谦皱眉：“你又叫她做什么。”

然而侑四非满面滑稽的害怕表情，闭着眼睛嘴里胡乱念叨：“饶命啊饶命啊鬼大哥我只是个垃圾何必来找我，我我也没什么精气要找你去找那群禽兽啊放过我吧……”

方少谦就知道侑四非肯定又要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但他还真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迷信，便不耐烦地一语打断侑四非：“给我安静。”

然后他又道：“难道你还迷信？”

“哇呸谁迷信啊！”侑四非完全是喊出来，“老子从不信什么鬼不鬼神不神的，但是，但是，但是今儿个不就让我撞上了吗！”侑四非居然还显得一副有点发虚的样子。

方少谦脸登时就黑了。

哟吼，咱方二少校居然被人当成鬼了，诶嘿嘿被当鬼了，这究竟是有多滑稽的趣事儿。传出去，说他方少谦究竟是跳楼还是上吊。

方少谦拉着脸道：“你的嘴怎么这么贱。”

“哈？”侑四非稳稳心神看过去，却只看见方少谦正用一只手扭着一个药盒子。盒子被放在了地上，打开它的盖子后，能看到里面是白色的膏药。

方少谦道：“我不跟你鬼扯，也不跟你浪费时间。我说是来给你上药的，我弄完就走，你也少给我乱动。”

方少谦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但他的两根手指上已经沾满了白色膏药。他抬头看向侑四非，道：“如果你硬是要乱动，疼死的也是你而已。”

侑四非突然皱了皱眉头。

方少谦把目光放回侑四非红肿的患处，沾满清凉膏药的手指刚欲碰到，侑四非却猛一咬牙，如终于睡醒的疯猫一般，忍着疼痛，突然就向方少谦的胯下踢出一脚。

方少谦一惊，忙躲开。他的速度可比侑四非快得多，动作也敏锐许多，自然轻而易举就避开了侑四非这毫无用处的一脚。只不过，他为了能躲开，手同时也放开侑四非了。

接下来，方少谦完全能感觉到侑四非冲向自己的动作，但他故意不制止，就是想知道侑四非又想干什么。结果啊，侑四非这个战五渣的身体却在半途中突然顿了顿，本想揍向方少谦的一拳就这么落空了。

再然后，方少谦听到侑四非在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喘息声中，微微吼了一声：“滚！”

方少谦保持着半跪在地上的姿势，重新看向侑四非：“你在想什么。”

“滚啊！”侑四非现在真的好过于狼狈。全身都在发抖，才勉强坐起来，接着又躺回去了。躺回去，就在大口喘气。单薄的胸口一起一伏，彰显了他不过是起了个身，就已经气喘吁吁的脆弱与无用。

方少谦看了侑四非三秒，眼中的平淡，开始逐渐被初见时的冷漠与高傲所代替。

也不知侑四非是怎的了，也不知方少谦是怎的了。方少谦既没有打侑四非，也不是扭头就走，却是——将侑四非的一条腿扛在肩上，眼里尽是寒光：“你把自己当什么。别太得意忘形了，娼|妓。”

侑四非咽口唾沫，双手抬起来，似乎是试图推开方少谦。但无论怎么看，无论是这个距离，还是他所能使出的力道，都显得他是在愚蠢地徒劳无功：“滚，滚啊……”

方少谦寒声：“你以为，这些东西还要看你心情，看你愿不愿意吗。一条狗都不如的垃圾。怎么就这么看得起自己。”

侑四非咳了两声，他便消停了一会儿。可在他这段时间里，方少谦早已不管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管把手指放上去。侑四非看到这一幕，惊住，在那冰凉碰到自己之前

，他的表情扭曲了起来。许是在恐惧与不甘的驱使下，他终于大喊：“没有价值的东西！”

这句话，仿佛在这屋子内回响了三次。

侑四非不论方少谦的反应，也不论之后如何，就红着眼眶看着方少谦——他是没有力气去瞪。他看着方少谦，嘴巴不停：“没有价值！你假惺惺的行为，没有价值，连一文钱都不如！”

侑四非拼命喊出来，方少谦愣了好一会儿。

好一会儿后，侑四非才敢睁开眼，却发现方少谦表情呆滞，独眼睛里仿佛带满了悲伤与苍凉。那好像比平常稍微湿润一点的眼眶，是侑四非完全没料到的结局。

方少谦怔怔道：“……没有价值……？”

侑四非皱着眉头，只顾着自己内心的害怕，而不理会方少谦的异常。

他甚至道：“不，不就是……没有价值，没有价值！”

“一文不值？真的一文不值？”方少谦嘴里念念到。他身体一歪，侑四非的腿直接垂到地上。

侑四非躺在地上，微微缩着身体，而方少谦则朝他半跪着，这样子的场景，光是看着，都让人察觉到一种名为“荒唐与悲凉”的气氛。

“我……一文不值？”

侑四非自然是察觉到了方少谦的异常，不过，这又如何。他不还是只顾着自己的害怕，在身体颤抖的时候，还想方设法着如何让自己能离发愣的方少谦远点。不过看到方少谦这样子，他怎么不会在心里暗爽。

这就是活该。

“为什么你也要这样子说！”方少谦大吼一声，拿起那盒膏药，直接甩了出去。玻璃盒子磕到地上，碎成残渣，失了原样，没了价值。

侑四非在碎玻璃的声音落下后，才逐渐将挡在眼前的手瑟瑟移开，而偷偷看向方少谦。

但是，这次，侑四非没有误会。

方少谦依旧在看着他的眼睛。但方少谦看到的不是他。对，方少谦瞳孔里的影子，不是侑四非。

空气沉默了好一阵子。方少谦缓缓起了身。他一动，侑四非还在下意识缩身体，不过方少谦却好似完全没看见。

侑四非看着方少谦踱步而去的背影，仿佛失魂落魄，也仿佛恨怕同生。

侑四非全然不知道方少谦究竟发生了什么，刚才方少谦又是想到了什么。反正，方少谦从一进门开始，就绝对不是为了给侑四非上药，而给他上药。

……倒不如说，只是将其当成了谁的影子。

“唔……”方少谦走了，侑四非许久才敢把吊着的心放下。一放，全身的疼痛才如潮水涌上，灌满他的痛觉神经。

全身无论是哪里，都好痛。

侑四非咬牙等着痛觉过去，心里却道：“我可不想，再被人骗……谎言，没有任何价值。”

沉闷咚的一声，方少谦一拳落在一颗树上。他皱着眉头，表情居然是任谁都无法想象的悲伤。他突然感到头晕，眼前发黑，就用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是拍，倒不如说是用力击打。

留着寸头的铁血男人，露出混杂着不甘的悲伤的表情，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一文不值……为什么，要说我一文不值……我难道，就真的做不到吗……”

方少谦的耳边没有风声。但他一直努力封印，想让自己永远忘记的声音，正是利用这个空子，再次，无限循环在他的耳边，折磨着他的意志。

你的关心，毫无价值。

方少谦啧了一声，眼睛开始发疼，便闭上了眼睛。

“哥哥……”

晚上。

今天晚

上，居然只来了二十几个人。不过待他们终于都走后，也已经是夜半三更。侑四非全身散架式地瘫在地上。但在他头脑昏沉，意识即将离去时，二十多个人中，那个从一开始就一直站在一旁，直到其他人全走完了，也依旧站在原地的家伙，也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始靠近侑四非。

侑四非真的好想昏过去。可偏偏意识还让他残留着最后一丝清醒。

那双军靴在自己面前靠近了。几乎只剩一条缝的视线是这样告诉侑四非的。

只是又是好一会儿了，侑四非真的要昏过去，甚至连眼皮都已经无法再勉强撑开的时候，突然，他感觉到自己的脸被一只手给轻轻抚上了。

那个很粗糙的指尖，游走过自己的脸颊，帮自己把被汗水粘在脸上的发丝掠到了耳后去了。

那真的真的是一个很粗糙，很笨拙的指尖，但似乎又极力想温柔一些。可是侑四非分得清那不是阿玲，不可能是阿玲。

“谁？”侑四非的手指动了动，帮他的声音问出了这个下意识的问题。

侑四非觉得自己好像感觉过这个手。但又觉得只自己的错觉。毕竟他们那群人的手都一样，全是老茧。

“谁……”侑四非的睫毛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