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寒一言方毕,见无人回答。
人忽然就宁定下来。只见他并不慌乱,反向一块石头上坐了下去。他坐的位置极好,刚好压住面前杀局中的杀气,却恰恰不在对方杀局势力范围之内。
萧衍微微颔首一笑。
石头城为东吴孙权所建,山围故国,潮打空城。
月亮照在这兴废千载的石头城上,默然幽静。水声风影里,有一种不同寻常的静。
骆寒低眉垂眼,右手拂在左手袖上,一动不动。
萧衍已经开始屏住呼吸,缓缓靠近骆寒这边。
骆寒却忽然动了。只见他轻声一唳,旋身一跃,身形已然拔起。然后越拔越高,伸手在路边一株老树的枝上一抓,人拉着枝条往下一坠,就在坠至最底处时,他一松手,藉着反弹之力,人已向前扑出。这一扑就是数丈,大出敌手意料之外——如此局面,他还敢逞强硬来?
萧衍看着便知道,骆寒是自信才会如此动作。
这杀局已为这一跃触动,只见那埋伏最当前靠边缘处两支钩镰枪已闪电般伸出,切断了他的后路,然后树梢、石畔、草丛、沙里,忽然闪出一片寒光。
骆寒忽一声清啸,身子反跃。就在敌手出招,将发未发的那一隙里已退出局外,人已落回原地。
他要的就是逼出对手实力。场中有数人已被他逼得现了身形。
而他,在阵中失了一小片衣袖后,重又落回原地。
这一击,当真快到了极点,也险到了极点。虽没有立刻见血,但人人呼吸猛然一滞。——如不是对自己极有把握,有谁敢如此冒险犯难一试?
只听骆寒锐声道:“原来是秘宗门的伏杀?——胡不孤,你现身吧!”
他在一触之下已探出对手是谁。
他的眼睛望向城堞,似发现那埋伏断定了胡不孤的所在。
只见城堞阴影里一个矮小身影缓缓站起,用一种沉稳如磐石的声音道:“骆小哥儿,幸会。你当真好眼力,放眼三十年内,还没有人能如你般预先看穿秘宗门的伏袭。”
胡不孤这一现身,身子虽矮小,但站在这荒城之上,极有一夫当关之气慨。
在袁老大入主缇骑之前,已凭一己才
智,在江湖中网罗人材。这批人或为他门人弟子,或为他亲朋故旧。他也就依此独创辕门一派。门中人据说对袁老大都非常敬重,都到了托付生死的地步。
虽然这辕门之中,人并不多,但俱怀异能。辕门一共十一人,共有“双车”、“七马”、“一相、一士”。
左车尉迟渺、右车常卫,俱是江湖中不可多得的人才。这二人武功锋锐凌厉,少有敌手。
‘七马’则有铁骑、狐骑、骠骑、龙骑、飞骑、羽骑、豹骑组成,这七人姓名不详。但铁骑主理边防,狐骑主理情报,骠骑游骑江湖,龙骑常镇临安,飞骑清除异己,羽骑随侍袁老大,豹骑虎江湖潜伏。
其余左相胡不孤,右士华胄,共为参谋。
这十一人,俱为万人之选,一时之秀,尤其对袁老大极是忠心耿耿。
其中左相胡不孤,辕门之中,数他手下人数最众。不知是何因缘,他得以掌控数十年前即已成立的、以埋伏暗杀成名的‘秘宗门’。而‘秘宗门’在他□□之下,已脱去只会收钱暗杀的小局面,每一动手,都干涉朝延安危,江湖大局。
这次来劫杀骆寒的,显然就是“秘宗门”的人了。
那胡不孤的身形虽矮小,却有着高他数尺之人也不敢小瞧的悍气。他与骆寒两人相距数十丈,两人遥遥对视。骆寒的胳膊肘在已破的衣袖中露出皮肉来。晚风很凉,江南冬早,他却只穿了件单衣。只听他淡淡道:“看来今天,你真是冲着我来的了?”
胡不孤一笑:“不错,你杀缇骑,辱辕门,轻触江南平静之局,我辕门‘左相’又岂能坐视不理?”
骆寒一笑:“那我倒要挫挫你这自云没失过手的杀局!”
他不是空言恫吓之人,一语说完,他这回却不动了,细细坐在那块石上。人虽不动,但一股杀意却从他颅顶似已升腾而起。他虽静得,但被他先前一跃已触动的杀局却已如弓引满弦,船蓄满帆,势渐鼓胀,再也宁静不得。
但他这静让胡不孤这等高手都不敢轻为。
胡不孤像是知道自己再不催动埋伏发动,只怕属下之人士气会泄。一声低啸后,他人如大鸟一样石城墙上盘旋而起,旋至最高处,才吐气开声道:“击!”
城下之人已如箭在满弦,务求一射。他一言方落,整个埋伏就已向前卷去。
因为骆寒此前的迟延催逼,那阵中杀气反而更盛,只见暗夜里响起了一片箭声刃响。暗器、明器、长予、短刀,一时俱出。
骆寒却也叫道:“击!”
——他是敌势已张,击其全盛。
却见骆寒不闪不避,右手在左手衣袖中已摸出一剑,长不过二尺,瘦仅径寸。一剑即出,就向卷地而来的敌阵射去。
“断弦……”萧衍几乎忍不住要开口了。只是有人先他一步低声说出。
骆寒和胡不孤没有把心思放在这边。他们何暇有空来注意到城墙之上原来还有别人?所有人,局内局外,都已为局中之变牵动了整个身心。
但是萧衍却注意到了……
看来……赵无量也在啊……
骆寒剑影如孤,这一势名就叫“断弦”!敌弓方满——我断其弦!
局势越加难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