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散乱的东西到底从哪里来的?”叶浩然最近这些日子似乎总是能感受到以前感受不到的东西,这不同寻常的状况确实有些奇怪。
白猫想了想,最后给出了答案:“大概是因为你在谈恋爱吧。”
“……”
我什么时候在谈恋爱了?!
“姻缘的缘是气运最温和的一种,你和刘裕虽然没有互许终身,但是也比一般朋友朋友亲密吧,这难道不是你们后世所称呼的‘谈恋爱’?”白猫不解地抬眸,独眼幽蓝,仿佛流淌著月华般温润的光一般,“也许正是因为你们关系的不稳定性,所以虽然他的气运同样能对你造成影响,但却不能传达给你,你的回忆可能仍然以梦的形式出现了,但你醒来后并不能清楚地记得。”
养着一只神棍之极的猫,真是一种糟心的事。
刘裕逐渐苏醒过来,发觉自己躺在床上,身边还有人坐着。
睁开眼睛,入目的是叶浩然平静的脸庞。
刘裕挣扎着坐起来,发觉浑身微痛,嘴内有浓烈的药材余味,他艰难地挨着床头坐好,茫然看向叶浩然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叶浩然知道他刚醒,脑子估计还在发昏,随意解释道:“你在书房和谢玄说话,因疲累令旧伤复发,忽然昏倒。”
刘裕逐分逐寸重整昏倒前的回忆,骇然道:“我躺了多少天?”
他的精神逐渐好转,体内真气亦可运转无碍,酸痛迅速减退,只是仍有点虚弱,或许是因多天没有进食。
叶浩然默默盘算一番道:“七天,明天便是大殓之日”
刘裕失声道:“七天!”
然后他歉意地看向叶浩然,带着点期待的问:“你一直在?”
叶浩然摇摇头。
刘裕苦笑一下:“有没有边荒集的消息?”
叶浩然慢慢道:“边荒集沦陷了,慕容垂放水灌边荒集,破去颖水西岸的阵地,接着又抽干河水,慕容垂麾下一万养精蓄锐的步军,迅速渡过干涸的颖河,边荒集方告失守。燕飞和纪千千暂时不知所踪。”
“……”刘裕浑身寒渗渗的,没法说出一个字来。他对于没有回去边荒集帮忙感到惭愧和遗憾,甚至很是自责。
叶浩然并不懂得安慰人,只得道:“你应该先考虑吃顿饭洗个澡。”
这绝对是一等一的大实话。
刘裕愣了愣,在这种问题前
面,伤感的确是不合时宜。
叶浩然看他醒了,并没有继续陪下去,他也需要好好睡一觉。
刘裕本想挽留,但看到叶浩然带着淡淡倦意的眼眸,他像是明白了什么,沉默一会儿,才说道:“好好休息。”
刘裕吃过东西,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时间离正午尚有半个时辰。
偌大的榴园空空荡荡,只有两名男仆在打扫房间,或因要预备明天的丧礼,都各忙各的去了。
刘裕乘机调息练气,静心等待谢玄的召唤。同时下了决心,要把任青媞的事和盘托出,再由谢玄决定该如何办。他真的不愿欺骗谢玄,那种煎熬的感觉他不想再一次体验。若谢玄认为该揭发曼妙,便照谢玄的意思去做,只有如此他方可以减轻心头的负担。
岂知调息近一个时辰,过了午时,谢玄仍没有使人来找他。
突然足音响起。
踏入门来是个三十多岁,身形高颀、长得颇为清秀,穿了将军服的汉子,后面跟着七名北府兵,见到刘裕,大喜道:“果然醒来哩!”
对方虽不是谢玄,但刘裕仍心中欢喜,忙施军礼道:“副将刘裕,拜见孙大人。”
来的正是冠军将军孙无终,在淝水之战前,刘裕一直是孙无终的部属,此时随孙无终来者,均是他熟识的同袍兄弟和战友,分外有亲切感。其它人也兴高采烈的把他团团围住。
孙无终拍拍他道:“我早说以你的体质肯定可捱过这一关劫,来!坐下说话。”拉着他到一边坐下,其它人分坐各处。
另一人道:“我们曾多次来探望你,每次你都是出气多入气少,病得剩下半条人命,又胡言乱语,教人担心。”
刘裕暗吃一惊,自己不会在半昏迷里大唤叶浩然的名字吧?(真相了)忙问道:“我胡叫些什么呢?”
众人齐声哄笑,有人道:“既是胡言乱语,谁听得清楚呢?”
孙无终道:“不要闹了!小裕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立即和他到广淮大街的醉月楼大吃一顿,贺他变回生龙活虎。”
一人皱眉道:“安公大丧尚未举行,家家哀悼,酒馆食肆均没有营业哩!”
孙无终道:“醉月楼是我的老朋友孔靖开的,找着他便有办法。”
众人大喜,扯着刘裕出门去了。
孙无终等把刘裕送到刺史府正门外,待要绕往后门入府,却给送客出门的宋悲风唤着。
宋悲风微笑道:“你的脸色依然不太好看,不宜喝酒。”
宋悲风领他进入泊满车马的前院,绕过作致祭场的主堂,沿廊道深造府内,低声道:“陛下已下旨钦准安公大敛后遗体莲返建康小东山安葬,由此可看出皇上仍一意在安抚我们,怕我们作反。”
刘裕心不在焉的问道:“玄帅找过我吗?”
宋悲风摇头道:“玄帅忙着招呼客人,恐怕诸事停当后方会找你,届时他会告诉你人事上的新安排。”
刘裕闻言错愕道:“什么新的安排?”
宋悲风双目射出同情的神色,轻轻道:“我先告诉你,是让你心里有个准备,大少爷要把你调往刘牢之旗下,作他的参军。这是平调,副将的职级没有改变。”
刘裕脑内轰然一震,谢玄再不要他为亲军随侍在旁,那他只是北府兵其中一名低级将领,看着是平调,但意义完全不一样。
宋悲风又扯着他衣袖继续行程,问道:“小裕你似乎和叶公子非是一般交情,对吗?听说是在叶公子帮助下,你才能平安回广陵。”
刘裕岂还有答他的心情,宋悲风一提到叶浩然,他忽然满脑子都是叶浩然了
。
含糊地点了点头,只盼能去找叶浩然,哪怕只是看看都比现在好。
回到居所,宋悲风道:“小裕坐下,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刘裕无奈坐下。他真的没有心思听下去。
宋悲风在隔几的椅子缓缓坐下,道:“小裕不用把我视作谢家的人。”
刘裕愕然道:“此话何解?”
宋悲风淡淡道:“我在为安公办事前,曾和安公有个协议,当他百年归老后,我将回复自由身,协议于明天生效,府内上下人等均清楚此事。”
刘裕听得百感交集,他自己便没有这种运道,一是继续作军人,一是作被永远通辑的逃兵,没有第三个选择。
宋悲风双目射出缅怀的神色,平静的道:“安公在过世前,曾在我面前提起你。他说你是天生统帅的材料,很有领袖的魅力,更可能是南方未来唯一的希望。”
刘裕苦笑道:“安公太抬举我了。”
宋悲风摇头道:“安公从不会擅举任何人,只是以事论事,他看人从没有出错。”
刘裕颓然无语。
这番话若是在到边荒集前听到,他会非常自豪,现在却非常刺耳。
宋悲风道:“你现在或者听不入耳,不过没有关系,终有一天你会明白。顺带提醒你一件事,叶公子的身份来历不一般,似乎和豫州那位有关,高门不介意风流韵事,但却一向要懂得适可而止。”
刘裕整个人像给五雷轰顶,轰得手足冰冷,虚虚荡荡。
宋悲风长身而起,叹道:“只有战争的年代方可以出名将,也只有乱世方可见明主。希望小裕永远记着我这番说话。”
刘裕忙起立相送。
整个院落静悄悄的,刘裕颓然坐在门坎处,他思绪混沌了有一会儿,忽然又站起来,往叶浩然住的院子跑去。
他只想看看叶浩然,只要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