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沿着此路向前数步,便看到生机勃勃的翠竹和奇形怪状的石头,那些怪石堆叠成假山,突兀嶙峋,气势不凡。
梦里不再是支离破碎的声音、毫无意义的对话,居然第一次出现了完整连贯的画面。
他置身一片竹林,看着不远处的假山。
如同在看一场电影,但又远比电影真实。
叶浩然看到了两个人靠在假山上相互拥吻,一人背对着他,另一人被挡住,从这个角度也只能看到半张脸。
窸窸窣窣,是衣服摩擦到竹叶的声音。
“谁?”背对着他的人突然回头。
如此一来,两人的长相就都出现在了叶浩然眼底。
回头的那人五官俊秀,眉目英挺,却有几分痞气。气质完全不同,但叶浩然依旧能看出那五官眉目,和自己像了七分。只是年岁比自己如今的外貌要大少不少,因而更显沧桑。
或者说……
“是我,祖父。”
或者说,是自己像了他七分。
“原来是你这个小家伙。怎么,《六韬》《三略》都看完了?”那人一点也没有被撞破好事的尴尬,大大方方地笑着问道。
明明如此相像,看着这脸不是面瘫的样子,叶浩然还真有点不习惯。
“士稚,阿玖才这么小,你让他看什么《六韬》《三略》?”雅致风流,又自有一股潇洒风度。眉目中傲气凛然,贵族气十足。另一人这样子才是常见的名士才子样。
“哈哈,越石,你太小瞧我家小阿玖了!”
叶浩然视线陡然拔高,似乎是被抱起。
这该是自己过去的视野,所以才会如此奇怪又真实。
叶浩然知道这段梦里的两个人是谁了。
刘琨和祖逖,一同“闻鸡起舞”,可以称为“绝代双骄”。
比起来的话,刘琨统率三军的水平稍弱,但才华横溢。如果把祖逖比作实力派,他就是个偶像派。
不过……你们俩当初一同担任司州主簿时,感情深厚,常常同床而卧,同被而眠,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吗?
画面忽然朦胧起来,如同水面泛起涟漪一般的破散开来。
不一会,恢复平静后就换了个样子。
他似乎是站在柱子后面。
大厅里祖逖拍桌怒目而视对面一位唯唯诺诺之人,很是愤恨道:“阿黑怎敢如此放肆!你回去告诉他,让他赶快滚回去。如果迟了,我就带三千兵,溯江而上,赶他回去。”
那人仓皇离去。
“祖父何至于此?”他应该是从柱子外面走出来。“王敦野心昭著,又能拦他多久?”
“你这小子,我生之年,便拦他一拦,我可见不过有人比我还嚣张!”祖逖懒洋洋地笑着回答。
“祖父打算回镇寿春?”
“这是自然。他们都觉得北伐无望,我偏不信!对了,还有虎牢关我们要守好了。虎牢城北临黄河,西接成皋,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城南没有坚固的壁垒,易被敌军攻破。我想来想去,你年纪小,缺少威望,不便让你主持。我让你济叔为主,你就为辅,好好营缮此城,别给我丢脸!”
“是。”
这是在……修葺城墙?
叶浩然眼前一花,梦境又一次转移。
他站在修葺未完的城墙上,看着底下的人来来往往挑着泥石上下。
一匹马从道上飞速驰来。马上的人几乎是
滚下马匹,异常慌乱。
梦里的他从城墙上走下来。
浑身狼狈的骑士把一封信递给了一位中年人。
他走到中年人身边,问道:“从叔,发生何事?”
中年人双手颤抖地捧着信,眼里写满悲伤,他抬眸看向梦里的叶浩然,一字一顿道:“逖叔去了。”
叶浩然一惊,梦境猛然破碎。
他陡然睁开眼坐起身子,从梦境里脱身。
天边开始现出曙光,透过窗户洒入房间。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新的一天开始。在清晨冬阳的柔辉里,梦中的过去结束,他在现时醒来。
叶浩然抬手按住心脏。
心里环绕着悲伤,像是梦里沉重的情绪一直在传递过来。不算痛,却绵绵不绝。
如此大的动作,顺带惊醒了身边的刘裕。
刘裕迷茫睁眼,看向坐起身子的叶浩然。
叶浩然的脸上一片平静。眼眸里却有着复杂的情绪,似悲似痛,如惑如疑。
“浩然,你……怎么了?”刘裕撑起身子,只觉得浑身酸软,腰杆蔓延着沉钝的痛楚。差点起不来。
“做了一个梦。”叶浩然淡淡地回答。
叶浩然侧过头看向刘裕,伸手揽住刘裕的腰,把他带向自己。默默等待梦中的感觉散去。
刘裕半靠着叶浩然,眨眨眼问道:“是噩梦吗?”
刘裕身上穿的是件昨晚换上的单衣,透过稍稍敞开的衣襟,可以看到胸前不少深浅不一的吻痕。
“或许吧。”
他是真没想到,刘裕的气运还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影响到他。这一夜抵得过他不知道要做媒多久的成果。
叶浩然的指尖缓缓在痕迹之上一点点抚过,刘裕一愣,反应过来后,却没有伸手阻拦。
叶浩然有些恶劣地思考着:他要不要多来几次?
指尖缓慢挑开微拢着的前襟,衣襟完全散开,露出大片胸膛。
刘裕的呼吸一乱,目光痴缠。
“扣扣!”敲门声突然响起。
“刘爷,你醒了吗?”
这间舱房该是供舰上指挥官起居的舱房,位于最上层,分前后两进,前厅后寝。
当时刘裕要负责指挥安排各种事项,分配房间是让叶浩然先上楼住进了本该属于刘裕的房间。其心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