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秦无炎回到万毒门后的第三天,毒神以暗紫绢书命他回返,却一直没有现身。他有些坐立不安,面上却现出一派温润和气。
午后,秦无炎坐在院中,左手执白子,右手捻黑子,温润和气地自己跟自己下棋。手边,是上好的西湖龙井。
他抿口清茶,思考着怎么用右手将死左手的军,眸子黑黝黝地发亮。在郎朗日光下,煞是好看。
桑南子从密室里出来,入目便是这一幕,当下长笑道:“毒公子好兴致,鬼王宗都快打上门来,您棋下的还如此悠哉。”
“好说。”秦无炎并不看他,勾起嘴角:“万毒门想来也真是怠慢贵客,竟劳动尊驾传话于我。”声音懒洋洋的,还不忘记落子定输赢。嗯,看来今天,右手运气不错。
——棋下完,才笼袖起身,长身玉立地转向来者。翩翩佳公子地面具戴的甚好。眼睛微微眯着,笑的童叟无欺。
被贵客二字梗着,桑南子陈皮般地老脸有点挂不住——虽然只是壮年,但由于他练功操之过急,进来又过分贪图饕餮之力,一张脸看起来已像是风干的橘子皮。想来,玉阳子也是个顶呱呱地美男子,怎么有个丑的如此清奇地胞弟。
秦无炎在心里为已死的长生堂前辈叹息。
“你心心念念的小娘子就要带着她的小情郎来自投毒网了,难怪你这么开心。”自与万毒门暗里结盟以来,明里暗里不知吃过秦无炎多少亏的桑南子知道,想要戳中这位公子的痛处,尽管拿碧瑶说事就差不离。
“哦?”紫衣公子并不上当,只继续温润无害地微笑:“只有两个人么?青龙和朱雀呢?”
“青云门的人找上狐岐山,大本营自然需要人守啊。”不怕他不跳脚,桑南子一张丑脸笑出奇异地纹路,宛如风中凌乱的干菊花。
秦无炎笑容未变,眸光渐渐凝起,整个人顿如箭在弦上,骨子里杀气森森。非常诚恳地道:“你最好告诉我,你到底都搞了些什么把戏。”
“公子所言可是怪罪于我?”桑南子并不怕他,反而很是愉快地朝他走进几步,脸上得意洋洋:“将狐岐山重现的消息传给青云门,是你师父的意思。我怎敢不传?况且,公子为万毒门效忠,素来比我用心比我得力,我可没公子这十年的好心机,集齐四兽灵血、封印神兽残魂,难怪,尊师一直告诉我,你是他最心爱最信任的弟子。”
——也是最可怕的弟子。难怪要年年加重蛊毒的分量,变动蛊毒的成分。这样天资过人又心藏她人的徒弟,固然是最锋利的刃,却也最容易割破用者的手。
十年。好心机。这五个字像是最冰凉的雪水兜头泼来。紫衣公子怕冷似地在袖中交握住双手,沛然杀气亦一瞬颓然,仿佛失去支撑。
他凭什么呢。集齐四兽灵血的,是他自己。助毒神找到封印残魂方法的,也是他自己。桑南子说的没错,为万毒门效忠,谁还比得过毒公子?
只要是人,都有放不下的过往和到不了的未来。对于秦无炎来说,万毒门是他放不下的,而碧瑶则是永远也到不了的。
如今,也只能随着自己的计谋和毒神的野心去实现筹谋已久的魔教大统。身为男儿,身为恶人,这注定是他的路。
桑南子密切观察着秦无炎的表情,后者收敛杀气后却连看一眼他的兴趣都没有,像拐过个树桩子般拐过他,向自己房间走去。
“杀你,对我来说,还是轻而易举的事。”
在紫衣身影穿过回廊前,淡淡语声传过来。陈述事实般的笃定。桑南子浑身一凉。原以为秦无炎吃瘪默默走开,却不想他竟然就这样撕破伪装的表象,锋锐地、清晰地说出内心深处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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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狐岐山的那位姑娘,盘踞他心里已入骨倾髓。
“吞噬饕餮这样重要的事情,前辈为何不让秦无炎为您护法?”
“他根骨奇佳,天赋异禀。是极好的料子。”毒神啧啧说道,眼神忽地变幻:“但是,可惜,再好的料子不能全心为我所用,也就只能添到最后那把火里,烧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