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急雪密，在这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中，除了李寻欢的咳嗽声都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唐肆戈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给李寻欢顺背。

龙小云道，“李叔叔你身体不好，还是回去吧。”他看向后面梅大先生的院子。

李寻欢终于平复了呼吸：“不，就算、就算会这样……我也要看一眼诗……表，咳，嫂子。”

诗音、表妹、嫂子……龙夫人。

一想到龙夫人李寻欢就想起昨日唐肆戈厉声道的那句话：“你惦记了别人的妻子整整十年！”是了，他再也不能叫她诗音了，她已经是龙夫人了，看这个孩子也知道他们现在生活得很好。

他是要去看他现在唯一的亲人。

他这么想，便也这么说了。

龙小云的眼睛里的情绪更加复杂，但他动了动嘴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示意他们上车。

李寻欢微笑着上了车，唐肆戈也上去后，龙小云才上来。

李寻欢……李寻欢还是没法那么快忘记林诗音，他试探的问：“你娘……现在过得好吗？”

龙小云抬眼与李寻欢对视道，“她很好，她对我也很好。”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李寻欢才开口回他，“那就好。”

这个孩子明确的表现出他并不想让自己去兴云庄，一可能因为他不想自己去破坏他们家的生活，二来……大概是因为不想让大哥……嗯……龙啸云成功陷害吧？

李寻欢沉默了。

唐肆戈突然开口道，“我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

李寻欢：“嗯……什么？”

“啊。”唐肆戈想起来了，“阿飞……忘了。”早上起来没看到阿飞就给忘了。

李寻欢：“……”起来光顾着寻思阿俞去哪了，也没看到阿飞……

龙小云：“……”是那个飞剑客吧？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被忘记了……那些轻敌被杀的人死得感觉好冤枉。

唐肆戈想了想安慰道，“那什么，梅二先生看见咱们要出门了，应该会转告的。”

李寻欢闻言点头道，“也是。”

龙小云：“……”自欺欺人。

不过上辈子并没有唐肆戈这个人，现在听他名声似乎是个好人，至少是个不掩盖自己行事风格把自己塑造成君子的好人。

像父亲，就是那种假仁义的，明明李叔叔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他或者夺走娘……可其实……算了，三个人都有错。

现在如果能保住爹的话，他还是想保的。

不如就先从让他们没有陷害李叔叔的机会开始。

李寻欢怕是想不到，一个孩子的思绪可以纷乱如此，但如果是唐肆戈来看，他自然就能理解了，可能还要感谢一下龙小云的想法与做法。

……

李寻欢终于又站在了曾经的李园，现在的兴云庄的门前。

他生于此，长于此，荣耀夺于此，送父兄灵柩埋葬也于此，它与他有莫大的关系，可现在站在这里，自己却像一个陌生人。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垮了。

这其中滋味，怕只有他自己能懂了。

李寻欢凄然一笑，“来都来了，进去待一会儿就走。”他又重复了一遍，不知是不是在强行说服自己，“我就待一会儿。”

龙小云见他如此凄惨，只是幽幽叹了口气，差人去唤他爹，“就说李寻欢李叔叔来了。”

唐肆戈拍了拍李寻欢的背，“挺直后背！不说你没后悔，即使你后悔了，你也绝不能有后悔的

样子！”

李寻欢随着他的动作挺直后背，喃喃道，“是了，我绝不能如此作态。”

早在送出去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样的预想不是吗？过了十年物是人非的时候来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李寻欢扬起了微笑，不只他的眼睛是年轻的，就连他鬓边星星点点的白发，也都显出了几分光泽。

他的精神饱满，甚至可以说是容光焕发，一眼看去，竟教人想起那二十年前就已经名扬天下的少年郎。

好一个李寻欢！

好一个小李飞刀！

唐肆戈的眼里透出光亮，像是必死的人眼里现出生的希望。

龙小云忽然道，“今晚我会去找你，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李寻欢也不问为什么，反倒是习惯了与这个有着成年人思维的孩子对话，“好。”

门里终于跑出来一个中年男子，他相貌堂堂，锦衣华服，颌下留着微须。他一出来就握住李寻欢的手，热泪盈眶，“兄弟，你可想死我了……想死我了……”

他眼中的情绪十分真实，李寻欢和唐肆戈都看得真切，他们不禁沉默。

李寻欢的眼里也闪着泪光。

唐肆戈在思考，其实龙啸云眼里的情绪大抵是不假的，可是为何他还能下得去手陷害李寻欢？

唐肆戈想到一句话，他就再也想不出别的可能。

——大恩即大仇。

当恩情太大，大到一辈子都无法偿还的时候，就是大仇了。

李寻欢送给龙啸云他的未婚妻、房子、家产……全都送给他了，他自己除了几间店铺维持生活，他便什么都没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