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二章到凤阳(2/2)

尚琰正端起一杯茶饮着,听见海棠说话,转过头来看了看她:“妓院咯。”说得轻描淡写,心里却想着,她该慌了吧,该求他了吧。

果然,海棠一听,心里立马咯噔了一下。这时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着,竟一点也想不起来何时何人与她换的。脑子里飞速打转,这才感到脑后那记闷棍的地方生疼得很。真是不曾料到,这人看着相貌堂堂,衣冠楚楚,竟这般睚眦必报,歹毒凶狠。

海棠用力甩了甩肩膀,抬了抬腿。瞧见右边开着的窗户外层峦叠嶂的屋檐,心里灵机一动。看到床下只有一双红色的绣花鞋,海棠也只得勉为其难地轻轻把脚蹬进去,缓慢地站起来,人有点头重脚轻,肯定被下了药了。可此时也想不了那么多,慢慢走到圆桌边上。

“你可是还要喝茶?”尚琰一脸轻笑,说着递过茶来。

海棠不答,面无表情,只拿眼睛盯着他,手却去抓茶壶。一抓到立即两手一握狠狠地朝尚琰脑袋砸去。只听"啪啦"一声,茶壶碎裂,尚琰“啊”的一声惊呼着人跳将起来,却绊到凳子一个趔趄人朝后摔去。海棠管不得他,使上全身力气一个箭冲翻上窗户毫不犹豫得纵身一跃。果真是二楼,果真是临街。腿折了一下,有点痛。可此刻也顾不上,海棠爬起来就跑。

四周浓墨一般,万籁俱寂,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人声。地处陌生摸黑瞎跑,犹如不长眼睛的苍蝇早晚被拍死。胡乱跑了一阵,海棠脚步不由自主得慢了下来,忽然看到城墙碉楼上的灯笼,仿佛看到救星一般,急忙奔了过去。

城墙高耸巍峨,在黑夜的笼罩下更是庄严肃穆。只是底下的角房里,城卫们高亢不断的作酒笑骂声显得很不相称合宜。海棠悄悄探头张望了一眼,急步溜回阴影里。心里想着这些人再不济,总好过妓院的人吧。将就在这躲一夜,待天亮去客栈取了包袱就走。当下拿定主意,就扶着墙脚绕到角房背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这时脚踝崴了的地方才觉得疼痛如骨折,手轻轻一揉,已肿得鼓鼓的,眼泪瞬时就流了下来。

可是不巧,这时从前面亮处走过来一城卫,海棠立即站起,贴着墙根缩起身子,一动也不敢动。还好那城卫几尺开外站定了,背对着她撒起尿来。海棠闭上眼睛屏住气息,只听着声音等那人走开。

脚步声好像走远了,海棠舒口气。谁知那人忽然停下朝她这边望过来:“谁?”

海棠心里只念:完了完了。这人眼神怎么这般好?此地狭缝,退无可退。

“谁在那?”那人又喝了一句。头顶一片漆黑,屋里烛光依稀透了一点出来,夹角里却像是有个人挡住了亮光。他大着胆子,手摸在腰间刀柄上步步为营地走了过来。

海棠见状,只得往前挪了一小步,教对方看清自己。

那人走近了反而出乎意料得一吓,竟是个女子,一身红妆的女子。

“我刚从妓院里逃出来。“海棠低头轻声说道,双臂不自然得交叉抱在胸前。看不清对方的脸庞,听声音应该也就二十开外的年纪。

“哪个妓院?“

“不知。“

“家住哪里?“

“扬州。“

“外地人?来凤阳做什么?“

“我只是路过,我要去西安。“海棠答着,喉咙里开始哽塞起来。

城卫看了看她,不再问话。迟疑了片刻,又说道:“你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要不去我家避一避先。“

海棠抬起头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你等我一下。“说着,城卫走回屋里去了。只一会,手里多了一件外衣,走过来给海棠披上。避开亮堂的大门,匆匆带海棠往自己家走去。

进了家门,城卫把哥哥嫂子都叫醒了来。海棠这才知道他姓宋名小武,哥哥叫小文,在凤阳知府做文书。兄弟俩一文一武倒正是人如其名,物尽其责。嫂子更热心,又是拿药油给海棠擦脚踝,又是上灶膛热了稀饭馒头端来。

面对突如其来的热情,海棠手脚无措,一切只由着他们说劝。可也不敢告诉他们真实身份,只说自己姓吴,叫海棠。家在扬州,父母早亡,是奶奶把她带大。现在奶奶离世了,让她去西安投奔姑妈。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编造的身世背书一样说完,然后又把钱袋被偷之后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小文听了之后,沉思了片刻,说道:“依我看,打晕你的人应该不是那年青后生。如果那人真如海棠姑娘所说看起来像个公子,那既然打晕你了直接把你带回家就是了,何必送到妓院。”

“若他想把我卖入妓院呢?”海棠认定了那人脱不了干系。

“那他就更没必要呆在房里等姑娘醒来。”小文说道,又想了想,道,“他该是正巧上妓院,正巧进了海棠姑娘的房间。”

难不成她还打错了人?可是上妓院的能是什么好人?不打他她怎么逃得出来?海棠心里还是愤愤不平,没打死他就不错了。

“没想到我凤阳居然还有如此歹毒之人,海棠姑娘明日随我去认一认是哪家妓院,我们必定要告了官府,究查到底。”小武也义愤填膺地说道。

一听“官府”两字,海棠心里马上条件反射得抗拒起来,急忙告知她订着的客栈。她只想明日一早就离开凤阳,若再生出事端,只怕没命去西安了。

“西安路途遥远,一个姑娘家如何去得。”嫂子说道。自海棠进门,她就忙个没完,这里刚督促着海棠把稀饭馒头都吃光了,又去翻找自己的衣裳拿来给她换上,“我看海棠就不要走了。我们家虽不是很富裕,多养个人还是养得起的。”说着,直给小武打眼色。

“那如何使得?”海棠急忙回道,“我是一定要去西安的。”看着嫂子递给她的衣裳,又只好说,“我为路上方便一直穿得男儿衣,嫂嫂若不嫌麻烦,可否与我一身男儿旧衣裳?”

嫂子还想说些劝留的话,小武已打断她:“时候不早了,海棠姑娘不嫌弃就先在这里将就一晚吧。”说着就回屋收拾了一番,把房间让给海棠歇下,自己还要去城门继续值夜。

海棠也不推辞,和小文夫妇再说了会话,就进小武房间换上嫂子的衣裳睡下。吹熄了蜡烛,四周一下子沉静到黑暗里。躺下,坐起,再躺下,再坐起。反反复复,脑子里乱哄哄的,根本睡不着。再一摸脖颈,坏了,不见了,肯定是给歹人摸去了。这下更是悲愤交加,胸口都感觉堵了起来。

那是她的花好颈玉,是她和秦世子订亲的信物。以前一直都由娘亲收着,她也不爱戴,感觉沉沉的,累赘。从苏州出来后就发现圈在了她的脖颈上,一定是娘亲在她“死”的时候给她戴上的。若没有这个,她到了西安如何跟秦世子相认?现在可好,她真的是彻头彻尾的吴海棠,跟杨毓敏再没有一分干系了。

尚琰一屁股摔在地上,额头剧痛难忍。手一摸,一把稠稠的血腥味,夹杂着满脸的茶水渣子,眼前一片迷糊。想爬起来,身上的茶壶碎片“哗啦嗒啦”翻滚作响。从未想过一个皇孙王子竟会如此狼狈不堪,更可恶的竟是被个女子欺负霸凌。亏他刚刚还喂她喝水,还想救她赎她。这下可好,这梁子可算结上了,非逮到她抽筋剥皮不可。

等尚琰喊了人,他的随仆小厮朱开第一个冲进来,见到他的样子着实吓了一跳。赶忙用自己的袖子给他捂住伤口,扶他坐凳子上。尚琰对着窗户努了努下巴,朱开立即二话不说地就跳下去追人去了。只是天真是黑,辨不明方向,也不知那女子往哪跑了。朱开乱追一气,心里又惦记尚琰的伤势,只好草草收场回头去了。

房里也来了七八杂役,却没一个敢直接跳窗的,那可是十几尺高啊。不过他们反应还算迅速,立即两人一队分散了去追。老鸨也火急火燎得赶了上来,忙不迭得给尚琰又是洗伤包扎,又是奴颜媚骨直赔不是。

郭玹此时正在另一房里蜂狂蝶浪,待他完事了出来,见尚琰头上缠着的白棉布,心里直暗笑他没吃到羊肉却惹得一身臊。

“想笑就笑吧。”尚琰一脸的苦不堪言,想到明天一早全凤阳的王孙公侯可都要来取笑他了,没准还要传到京师,传到……。哎,他已经不敢往下想了。

无奈,出去的人寻到天快亮了也没找着海棠的影子。郭玹即命人画起肖像,送到凤阳府,着凤阳府去究办,然后自己又亲自带了人去曾家查探。原来海棠是老鸨从曾家夫妇手里买得,这也不是他们之间的头遭生意。

以前也有过反抗的,不过哪个能敌得过阳刚男子,更何况还下了药呢?那药虽然不过是一丁点的麻药,但老鸨向来掌握着份量。多了怕人睡死过去,少了怕人醒得早。谁知道尚琰不及时行乐,错过了好时辰。

而另一边,海棠一夜心绪不宁,坐立不安。一听到外屋小武进门的声音,就立即起身下床来。跟他要了一套旧衣裳把自己束裹起来,也等不得嫂子的早膳就要走。

“吃了早饭走吧,也不急这一时。”小武劝道,又问了问客栈的事。海棠只记得她是从南城门进来的,客栈在左边某条巷子里,叫”尹记“。不过小武一听就马上点点头,知晓了地方。

等用罢早膳,嫂子又给海棠装了不少馒头打了个包袱,说了很多挽留的话。海棠只当是客套,婉言推辞了一番就作罢了。这里三人就一同出了家门,小文自是去凤阳府听差,小武就送海棠去客栈。

可海棠脚踝带伤,每走一步都锥刺般一痛。只是心里着急离开凤阳,又不想让小武他们再无谓操心,只得自己咬咬牙忍住。还好,客栈很快找到,她房间还在,包袱水袋银两马兜一样不少,马儿也喂得很结实。海棠付了银两结了账,和小武就匆匆忙忙去往北城门。

时间尚早,街上行人不多,店铺也大多未开市。海棠本想就此作别,但小武不放心,坚持送她出城。可还未走到北城门,小文就追了过来。

小文把他们拉到一边,喘着粗气把刚从凤阳府得来的消息告知他们:“原来海棠姑娘打的人是武定侯府的少公子郭玹。这下遭了,满城都在抓你。要走就要快,晚了只怕出不去。”

海棠一听,一脚就跨上马去。小武此刻也不合适再送她出城,不然见到同僚无法言明海棠身份,反而更遭人生疑。“海棠姑娘可要多加小心。”小武叮嘱道,有些担心又着实钦佩,一个柔弱娇小的女儿家竟敢只身从扬州去往西安,这一路的困难凶险可是难以预料。不过看她胆色过人,机智果断,只希望自己枉做小人。分别在即,也实在容不得他想太多。顿了顿,他就从马靴里摸出一把匕首来递给海棠:“拿着,也好防个身。”

海棠也不客气,只说了个“多谢”,接过匕首就连忙走了。

到城门,下了马来,几个衙差正在张贴布告。海棠偷瞄一瞧,正是自己的肖像。心里先咯噔了一下,再斜睨一眼,却是女像,脸色立即放松了许多。再往前走,城卫站在城门口,手里也正拿着她的肖像边看着边打量来往行人。海棠急忙低下头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牵马走过去,幸好幸好,安然无恙。

一出城门,视野立即开阔了起来。海棠蹬上马背,一声“驾”逃也似得跑了。

郭玹带人赶到曾家,不料那夫妇二人已不知所踪。屋里箱柜有些凌乱,估计也是逃得匆忙。竟能这么快就收到消息跑了,恐怕还是那老鸨做得好事。郭玹火冒冒地朝脚边一只桌凳踢去,心里暗想:这样也好,省了八百两。

手下几个人翻箱倒柜了一翻,寻着几块玉佩。正想私自吞没,被郭玹瞧见,只得乖乖交上去。郭玹正愁不知怎么安抚尚琰,想到他喜欢玉石,不如就把这些给他得了。

谁知,郭玹一回府刚把玉佩一股脑得洒到桌上,尚琰就大惊失色地跳将了起来,瞪大了眼睛抓起一块颈玉来。只见那玉鲜红如血,温润正圆,上面雕琢的花朵玲珑剔透,似牡丹似莲花,郭玹辨不明了。他原以为就是一块被浸过染料的普通玉石,看尚琰反应,心里不免暗悔了一下,急问他价值如何。

尚琰却不答,只死死盯着那玉,要郭玹再把曾家的事仔仔细细说一遍。郭玹莫名其妙,说来说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直问他怎么回事。

尚琰把身子往椅背一靠,脑门上的伤痛牵扯着五脏六腑都痛了起来。他解下自己脖颈上的玉,郭玹一看,也是鲜红如血,也是温润正圆。不过里面却是个空心。尚琰把两玉一合,他的玉就严丝合缝地包住了那朵花玉。郭玹这才恍然大悟:“莫非……”

尚琰无力地点点头,看着手里的一对红玉惊慌失措了起来。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玉如何遭了贼人之手?又如何会落入凤阳?难不成出事了?正在这时,下人来报,说侯爷请秦世子过去,有事相谈。尚琰呆坐了半天才起身,跟着郭玹一起走出门去。

武定侯郭英正在书房,一见尚琰,急忙站立躬身请了安,然后把朝廷刚到的公文递给他。尚琰看他神情严峻,接过公文的手不由得颤抖了一下。果然,那公文不及细读,尚琰就站立不住,腿一软跌在了椅子上。

郭玹见状,抢过公文看去,只见上面写道:“谋反叛明者蓝玉罪诛五年,仍有余孽未及伏法逍遥猖獗。经查,苏州原知府杨继任曾助之购得日本武士刀万把,包藏祸心,居心叵测。今查证验实,证据确凿,行满门抄斩。望各府衙谨省自律,严正操守。”云云。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尚琰的心直往下落,脸色煞白煞白。满门抄斩!那他的敏敏呢?父王在京师干什么!怎么可以由得这样的事发生!皇爷爷是真的老得昏聩发庸了么!那花酒是真的不能喝啊。

他深深记得蜀王皇叔朱椿大婚时,他去成都贺喜那年。他在那里呆了两个月,第一次喝了花酒,却心虚得唯恐被敏敏知晓。在给她写得信里说遍了他的所见所闻所作所为,唯花酒的事只字不敢提。可是敏敏却像洞悉一切,只回他四个字:不想理你。吓得他寝食难安,好怕敏敏拒婚。即使后来杨母作了解释,他却还是认为是花酒惹的事。那之后他一直循规蹈矩,他好怕敏敏不理他,好怕失去敏敏。现在可好,现世报!

“我得马上去苏州,立刻就走。”尚琰“霍”地站起来,立即喊了门口的朱开,吩咐他赶紧收拾行李备马去。

“苏州?“郭英、郭玹爷孙俩异口同声地惊道。

“对,苏州。“尚琰却斩钉截铁地非常肯定。

“殿下不去京师么?“郭英又问道。

“先去苏州。“尚琰答道。这次西安出来之前他原本想给敏敏写信告知她,可是想想驿差交收信件时间太过冗长,不如等他到了京师再作打算。但现在必定要先去苏州探个究竟,不然这颗心着实无法安定。

“殿下头上还带着伤,多有不便。不如多住几日,待伤好些再走也不迟。”郭英劝道。尚琰在府里客居受伤虽是意外,但若这时就走,只怕要教他人说三道四。“而且,”郭英顿了顿,看了看尚琰单纯的不明世道的脸,又续道,“杨府既已灭门,殿下这个时候去苏州恐怕很不妥。”话里有话,点到为止。

“是啊,我爷爷说得对。殿下就再住几日,等伤好些再去京师。到了京师,苏州那边的事不一样都清楚了嘛,何必自己找麻烦。”郭玹也劝道。

尚琰一听“灭门”,那心更如刀割一般。说什么也听不进,一定要去苏州,要立刻,要马上。他也知道作为世子身份的自己头上包着白棉布,路上被人瞧见可是要失了分寸。可是如果没有敏敏,这世子身份又有何用?

他紧紧攥住手心里的一对红玉,那就像一颗心一捧血一般。这到底怎么一回事?那曾家夫妇到底从哪里得来的?可此刻他心乱如麻,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一心只想去苏州。

朱开很快行装都打点好了。郭玹令人摆了午膳,尚琰却一口也吃不下。那曾家夫妇,结了梁子的女子他再顾不上,都交代给郭玹由他作主去罢。郭英爷孙俩再三挽留不住,也只得作罢。两厢话别几句,尚琰就和朱开二人匆忙南下了。

@笔下文学 . www.s6088.com
本站所有的文章、图片、评论等,均由网友发表或上传并维护或收集自网络,属个人行为,与笔下文学立场无关。
如果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在24小时之内进行处理。任何非本站因素导致的法律后果,本站均不负任何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