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敏冷笑一声,不想再听他强词夺理的废话,让他把执行杖责的衙役带来。不多时,一位丁姓和一位温姓,两名衙役就被他人推搡着跪到了毓敏跟前。两人哭丧着脸,一直狡辩着说自己下手不重,都是依令办事,而且打完之后,田伯还是喘气的。
毓敏心里怒海翻腾,真想把他们和刘相楠拖下去一人五十大板打死了才好。可尚琰说,不可鲁莽,不可任性,凡事要三思而后行。毓敏这就什么话也不说,直黑沉着脸,冷眼看着他俩。直把他俩看得胆战心惊,毛骨悚然,不停地磕头求饶。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人是经由二位之手才死的,你们认不认?”过了半晌,毓敏终于开了口。两衙役听了,更是吓得啼哭起来。毓敏拍了下桌子,止住他们,继续说道:“不过本宫要了你们的命也无用。你们两个给田伯做场法事,认他做你们的干爹,供养他的长生牌位。二位可有异议?”
“没有异议。”两衙役急忙磕头谢恩,抹着鼻涕眼泪紧着出门商量办法事去了。
毓敏叹了口气,喝退刘相楠一干人。让陈春找了纸墨来,亲自念写起心经。她要书写三十三遍,每一遍都是一个含冤莫白的亡灵哭泣,每一遍都是一支鲜血淋漓的人生故事。从爹爹娘亲开始,然后是她的贴身丫鬟锦玉。她杨府的管家叔叔和他妻儿,大厨许伯许婶。专侍针线的寡妇杜娘和她女儿,花匠周伯夫妇。还有爹爹的轿夫拖家带口的,还有好多好多人。
其实她家原本哪有这么多人。毓敏记忆里刚到绍兴的时候,府里不过区区几个人。后来总有人投奔而来,爹爹娘亲也总在收留人。辗转宁波苏州之后,追随的人才有了这许多。可是谁会想到,祸福仅在旦夕之间。允炆啊,你爱我,为何护不下我的一家人?尚琰,你爱我,为何不能抗争到底,带我远走高飞?
毓敏边写边哭着,滴滴眼泪落进笔墨里,渗透成朵朵黑色的泪花。
隔壁屋里,娉婷正和她母亲刘夫人说着话。刘夫人责怪娉婷省亲过于寒酸,尤其那一车乡下人送的东西,简直教其他官太太笑话死了。
“她有的你都有,她没有的,你也有。你何以就斗不过她?”刘夫人气道。
“她有孩子。”娉婷也气急败坏道。
“不过是个女儿,又没把。你生个带把的出来,看皇上喜欢哪个。”
“娘亲以为我不想生么?那死人霸占着皇上,天天入住乾清宫。我和皇上吃个饭,也要给她轰下桌。”娉婷恨道。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允炆如何那么痴迷毓敏?若是因为毓敏死了双亲,满门横死的遭遇博得了同情,那她如何赢得了?
“还不是靠她一张嘴。”刘夫人说道。想起毓敏的伶牙俐齿,不由得啧了啧嘴,摇摇头。顿了顿,又说,“你无论如何都要生个儿子出来。有了儿子,才有靠山。这关系着你自己的将来,也牵连着我们整个刘家。你上次的事开罪了长兴侯,害得你小弟连个马前卒也丢了。你爹爹为此不知吃了人家多少脸色,花了多少雪花银才勉强维系住。你大哥的绸缎庄为你一年吃得开销,如今也是入不敷支。我们全家支撑着你,做你的后盾,你别蚀了我们刘家的老本。”
娉婷立即感觉泰山压顶似的喘不过气来,可母亲的话她一句也反驳不得。那轿辇的事,她为自保,是推了耿玮下水。可耿玮在宫外不安分偷了人,被允炆赐死,也不是她所料。而毓敏在路上的那番话,几分真几分假,只怕她将来还是要伺机报复的。
刘夫人絮絮叨叨,全是怨言,直教娉婷心烦意乱。娉婷想跟爹爹拿个主意,教教她如何对付毓敏。可刘相楠却一直对她沉着脸,言语也是不冷不热。娉婷眼里汪起了泪水,直拿手帕缠在指头上发白生了疼才放开。
刘夫人托人请了苏州最好的大夫来给娉婷把脉,以求她早日得子。大夫把了之后却说,娘娘身体无恙,并无不妥,无需额外调理。只是刘夫人不放心,又找人弄了一个胎盘来,配了党参红枣冰糖,炖起来让娉婷吃。
可娉婷吃了,两颗蛀牙又犯起了疼痛。牙根断在牙床里,想拔也拔不得。再怨母亲,刘夫人笑道:“等你有了儿子,再来怨我。”真是一颗求子的心可比牙痛更令人着急。刘夫人想想还是寝食难安,又找了个半瞎子来给娉婷算一卦。
半瞎子掐着娉婷的生辰口里念念有词,又凑到她面前,仔细瞧了她的五官脸面,还动手摸了她的脑袋骨骼。一切消停之后,才煞有介事地说道:“娘娘今年可有大劫啊。”
“什么劫?”刘夫人问道,急得人都跳了起来。
半瞎子这就又故弄玄虚得天玄地黄猛侃一通,直把娉婷和刘夫人哄得团团转,最后要了一件娉婷贴身的衣物去,画了一张符,装神弄鬼了一番,一并在门背后一把火烧了。又捡了一点灰兑在水里,让娉婷喝下。这才回道,一切万事大吉,高枕无忧,早生龙子,大富大贵。
喜得刘夫人令人捧了两锭银子,送佛一般送了半瞎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