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顾潜唐和陆又安一起送郭璇回家，洛嘉怡则由许君泽陪着先往麦边去。</p>

正好郭永兴出门去了，郭璇非要他们等自己换好衣服一起去吃饭。顾潜唐虽然不愿意，可到底没有拒绝。</p>

郭永兴是整个天津卫本地商人里第一个公开愿意和顾氏做生意的，又因他在商界的地位几乎无人可以撼动，这才让顾氏得以打开局面，顾潜唐心里一直对他存有一份感激也是这个原因。所以无论郭璇如何，他也想多多照拂，毕竟郭永兴也曾亲口托付过他。</p>

这一番折腾，四人赶到麦边饭店时已经错过了饭点，许君泽和洛嘉怡都已经喝了两杯咖啡。</p>

一顿饭倒是吃得大家都很开心，既然在西餐厅里庆生，自然少不了生日蛋糕、点蜡烛吹蜡烛许愿等等。顾潜唐在西洋多年，对这些极为熟悉，张罗着帮洛嘉怡插了二十二根蜡烛，一根代表一年。吉田洋子也帮着他插蜡烛，又说起在日本自明治维新之后很多习俗都已经淡去，改得和西洋人一般无二，比如不随便问女孩子年龄，已经是越来越多人认可的礼仪。</p>

“可不是我说，唐朝时日本多少遣唐使来朝，几乎把咱们中国的东西统统照搬回去，现在又来这一套，统统照搬西洋。最后别搞得中不中、洋不洋的，反倒叫人疑惑，什么才是日本的呢？”郭璇大眼睛忽闪着，一脸认真地说着。</p>

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吉田洋子拿着蜡烛的手顿了顿，瞄了顾潜唐一眼却没有说话。</p>

顾潜唐不知道她什么意思，想让自己开口替她分辨？可当着洛嘉怡的面，他无论说什么都好像落进了郭璇和吉田之间的坑了，再想爬出来就难了。</p>

郭璇注意到顾潜唐的神色，见他并不替吉田分辨，不由得意起来，却亲昵地靠上吉田的肩膀嘻嘻笑道，“吉田老师可别误会，我不是针对你，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p>

吉田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却没说什么。吉田早知道郭璇的性子娇蛮，加上生得俏皮可爱，说起话来无拘无碍自有一股天真烂漫的气质，叫人很难真的和她计较。一旦较了真，她拿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你，是人都会心虚起来，反而好像是自己缺了理。</p>

可是谁又能真的知道她说的哪些话是真心，哪些话又是无心呢？</p>

陆又安见气氛不太好，赶忙冒出头来打圆场：“日本人可不全是那样，洋子就是不一样的。不过大年下的，又是洛小姐的生辰，咱们不谈这些。小棠，你不是常说法国的红酒很好，咱们喝点？”</p>

顾潜唐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应了一声便叫来侍应生要试酒。待几种红酒端过来，桌上几人才压下各自的心思，在侍应生的推荐下一起选了一款红酒出来。</p>

一顿饭无话，待到宾主尽欢各自要散了，郭璇又玩笑着给几个男士分派任务。</p>

这回她自然还是打着让顾潜唐送她回家的主意，便说陆又安和吉田是同事，建议他们一起走，可以聊的话题很多，见众人都没说话，她便又笑着问许君泽是不是顺路送洛嘉怡。</p>

许君泽眼中笑意满满，望着郭璇道：“郭小姐这么问，我便是不顺路也不能说了，否则好像我故意不愿送洛小姐，耽误了这么个亲近佳人的机会。”</p>

他说着眼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顾潜唐，俩人目光交汇时，还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p>

顾潜唐唇角微勾：“这饭局是我张罗的，自然还是我来送三位小姐，又安和君泽，你们若信得过我就先回家歇着。”</p>

“我家住得不远，走不了一会便到了。”吉田洋子赶忙摆手，“顾老师不用送我的。”</p>

顾潜唐便道：“那可不成，虽说是白天，可法租界离日租界还有一段路，中间又要经过中国地，你一个女孩子总是叫人不大放心。”</p>

“中国地又怎么了？我每天都在中国地，也没见不安全啊。”郭璇眉心微蹙，看起来倒别有一番风情，“难不成，因为吉田老师是日本人，所以不能去中国地？”</p>

吉田脸上险些变色，却是顾潜唐先反应过来，低声斥道：“璇儿，这种话说一次便是无心之失，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胡说？吉田老师是北洋的教员，你既喊她一声老师就该尊重她，这和她是哪国人有关系吗？难道同为中国人，就都是好的了吗？”</p>

郭璇被他训得一愣，嘴巴一瘪：“顾大哥，我不是故意乱说的。”</p>

顾潜唐正色道：“璇儿，你父亲既叫我看着你，你又唤我一声大哥，我便有责任提醒你一句，狭隘的民族主义要不得。”</p>

郭璇委屈不已，眼看眼里都蓄满了泪，洛嘉怡赶紧给她切了一小块蛋糕：“璇儿来，吃蛋糕，别跟你顾大哥计较，他这人说话不走心的。”说着横了顾潜唐一眼，“璇儿还小呢，哪里懂那么多了，你这也太矫情了吧。”</p>

顾潜唐撇撇嘴：“得得得，都是我的错成了吧。你这么知道心疼人，那你送她回家？”</p>

“送就送。”洛嘉怡眉毛一挑，“没了张屠户，也不吃带毛的猪。”</p>

许君泽正喝水，听了这话差点笑得喷出来，也顾不上呛得难受赶忙咽了，方按着胸口笑起来。</p>

顾潜唐被噎了一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许君泽，没好气道：“喝水也能呛着，可真有你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