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分隔大洋两岸的挚友终于重逢,一时间两人百感交集。</p>
“真的是你,我刚才还以为自己眼花了!”陆又安直起身,眨了眨泛红的眼睛,笑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提前打声招呼?真够意思啊!”</p>
“我倒是想,你以为我回来一趟很容易?”顾潜唐打趣道,“你怎么头发都白了?你比我大几岁啊才?”</p>
陆又安摇摇头,低声道:“三七年就都白了。”</p>
顾潜唐心中一凛,三七年,吉田洋子便是那一年去世的,之后陆又安留书西迁,自己则因为去了北平都没机会再见他一面。这十几年音书断绝,竟是对对方的情况一无所知,甚至都没能安慰他一句。</p>
“古人说情深不寿,原是如此。这些年,你还是,一个人?”</p>
“起初颠沛流离的,连伤感怀念也顾不上。后来,也就习惯一个人了。”陆又安笑笑,“好在都过去了,你瞧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p>
顾潜唐打量他一番,也点头微笑:“确实挺好的,难为你了。“</p>
“爷爷。”顾潜唐身后的年轻人喊了一声,拿起一件外套给他批上,“海边风大,要不进屋里去说话?”</p>
陆又安看过去,年轻人五官和顾潜唐有六七分相似,眉眼之间更有一股英气,举止温文尔雅,不由点了点头。</p>
“小森,这是你陆爷爷。”顾潜唐笑着介绍,“这是我孙子,季成森,Sam。今年就满十七了。Sam,叫人啊。”</p>
年轻人Sam转头看向陆又安,叫了声“陆爷爷”,又道:“爷爷和奶奶在家时常常提起您,父亲也说小时候特别喜欢和您一块玩。今天终于见到本尊了,it's a great honor!”</p>
陆又安摆摆手:“The honor is all mine.”</p>
Sam愣了一下,顾潜唐撇撇嘴:“又安年轻时就是北洋学堂的教授了,他不仅英文好,还会法文、日语,你还想难住他?”</p>
Sam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还以为只有爷爷你那么厉害呢。”</p>
陆又安哈哈一笑:“小棠,你孙子可是够随你的!”</p>
三人说了几句,到底还是被Sam劝着随厂长回了屋里。</p>
厂长等人也是没想到顾潜唐和陆又安竟然是多年的相识,还是这样好的关系,便干脆带着人离开,给他们留出空间来叙旧。</p>
“嘉怡还好吧?”陆又安问道,“她回来了吗?”</p>
顾潜唐道:“前些年岳父岳母相继去了,她伤心过度病了一阵,好容易最近好些了,大舅哥又病了。我瞧着她身体也不适合长途旅行,又挂记着兄长,便没让她一起来。民儿和他媳妇也留在美国帮衬这些,只叫了Sam陪我。”</p>
陆又安点点头:“年纪大了要好好保重身体才行啊。你我都是一样,咱们可都不年轻了。”</p>
“我总是觉得自己还不老。”顾潜唐直了直腰,笑道,“有时候总觉得当年的事就在眼前,你、我、嘉怡,还有君泽、璇儿,威尔逊、约翰,咱们一块经历过那么多事,还有洋子。可等回过神来才发觉,原来早都过去那么久了,这些人也都不知去向,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一面。也正是因为这,我才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回来,回来看看天津,看看船厂,也想看看你们。”</p>
“解放战争的时候,君泽在沈阳牺牲了。郭老板在英国去世,璇儿去年回来过一次,我在烈士陵园遇到她,她一直没有嫁人。”陆又安道,“后来她又走了,说是要去瑞士,也不想再回来了。”</p>
顾潜唐垂下眼,过了许久才道:“明天你陪我去烈士陵园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