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报官能有什么用,顾潜唐颓然摇头,示意他不用插手。从怀里又掏出一沓支票,扯了一个笑对陈严州道:“那么陈先生,五百两如果不够,我可以再加。你说个数吧。”
“瞧瞧,这还是刚才那个大义凛然的爱国人士顾老板吗?”陈严州和手下一片群嘲,“顾老板,钱,不好使了。”
顾潜唐转头看了眼河面上快要倾覆的轮船,还要码头上四散倒在地上的船工,无论顾氏的还是兴庆的人,都缩在地上精疲力尽地瑟瑟发抖,还有好几个呛了水昏迷不醒的。威尔逊和洛嘉怡指挥着顾氏早先那些船工,正忙前忙后地给那些人急救,其余的所有人都在旁边看热闹。
闭了闭眼,顾潜唐心道今儿怕是再难善了,把心一横,丢开支票本,冷笑一声,冲陈严州道:“那成,你划个道儿吧,我接着!”
“好!这才像个爷们儿!”陈严州等的就是他这句,拍了拍手,道,“那咱们就来斗一斗。今儿要是你狠,那咱们没二话,立刻撤走,你想怎样就怎样。否则,就别怪你陈爷爷不讲情面。”
顾潜唐死死地盯着他,半响才道:“你说了算吗?”
陈严州掏出怀表看了一眼,笑道:“刚才我师父给我一个钟头,现在还有一刻钟。顾老板,你是个生意人,一刻钟对你来说,不算欺负你吧?”
“东家,不成啊!”顾氏的船工有几个人跑到顾潜唐身后拉他,“你可不能答应,他们不要命的啊!”
顾潜唐没有说话,只有陈会从南方长大,听得一头雾水:“老板,你们在说什么啊?”
陈严州道:“给你五分钟时间考虑一下,当然,不只是你,在场的任何人只要有愿意替你出头的,赢了也算你的。怎样,这够让着你了吧?”
“哦,对了。”陈严州狞笑着补充,“我师父说了,你要是怕死,磕头认错,从今后退出中国地的生意,那今儿的事就一笔勾销。”
原来如此,费这么一番周折,折损了三条船,拿几十人的性命玩笑威胁,果然还是为了这个!
顾潜唐转头看了眼身后众人,见他们无一例外都在盯着自己,心中苦笑,当初踌躇满志地回国,哪里想得到头一笔生意竟是被人算计得这么惨。到底是国内的水太深,还是自己根本做不来生意?
可父仇未报,自己岂能这么放弃了,他季家还从没出过孬种!
顾潜唐忽然一笑,周身气势陡然一变,叫人一下子不敢直视,他声音清冷地开口:“不用旁人,我自己来。”
说着,顾潜唐抖一抖长衫,转身对着身后的船工长揖到地,然后才站直了身子道:“众位,无论是顾氏的工人,还是兴庆的工人,今儿这事儿说到底都是因我而起,我顾潜唐扛的起。大家莫要担心,必会让大家平安无事地离开。另外,今日三条船上的船工,无论是谁,三日后都可以到我顾氏在法租界的公司去,领五两银子以作慰问。当然,伤者就医的费用也由顾氏承担。大家到时候找我身边的这位陈先生就可以了。”
威尔逊起身道:“顾,你要干什么?”
顾潜唐摆摆手:“本打算最后再说慰问赔偿的事,可等会我怕是顾不上了。威尔逊,你我校友一场,是好是歹,陪我一程。”
说着也不管威尔逊什么反应,他径自转身,冲陈严州点点头,来到一个青帮弟子跟前,抓着他手上的匕首飞快地扎进了自己大腿上。
青帮人俱是一惊,那个拿着匕首的弟子更是惊叫连连,他年纪不大,从未见过这种场面,更想不到顾潜唐这样文弱的一个人竟然真这么狠。一时间吓得脸色惨白,噔噔噔地退开好远。
顾潜唐轻蔑一笑,反手又把匕首拔了出来,一瞬间血流如注,鲜血染红了裤管,在他脚下积了浅浅一洼。
可顾潜唐一直那么淡淡地站着,从头到尾一声没吭,神情清冷,渊渟岳峙,湛然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