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宁王高孝珩的身影背对着她，皎洁的月光，印照在他的身上，高挑修长，白衣宽袍，黑发以玉簪束起，质朴儒雅，淡雅芳华，宛如谪仙，他的手中拿着一支玉笛。他就这样吹奏着，笛声悠扬徘徊，如风轻柔如雾缥缈，流露出淡淡的忧伤，如溪水般流过心头，虽不能激起千层浪，却让人心底漾出层层潋滟。

这般的情形，不由得让她想起了与他的初见，那时的他也是这般打扮，全然不似其他使者，独自一人，坐在那块巨石上，被他的笛声吸引，她走近倾听着，直到他放下玉笛，朝她颔首示意。

他给予她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卸去伪装，没有防备，她的心在那一刻彻底融化，与心爱之人在一起，原来是如此的美好。漫山遍野的小花，浅浅的溪水，她兴致盎然的拉着他往更北的山谷中去，未冻的山涧蒸腾出片片雾气让这片林子如梦如幻宛如仙境。

她记得她曾经对他说：“孝珩，我们以后就游山玩水不管世事好不好？”

那时的他稍稍一愣，他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齐国王爷，如何能，如何敢与她逍遥天下？天下之大，何处才是他们的容身之所？是与她永久留在突厥，还是去往更远的西域，亦或是隐居世外如陶渊明一般。可看着这红衣黑发粉妆玉琢的少女清澈的双眼满是期待的望着他，他又怎忍拂了她的期望，他笑着低头望着她，温声道：“好。”

依稀记得她与他约定的日子，一起离开，一起浪迹天涯，然而他与她都没有到。

高孝珩转过身，对上明珠的眼，曾经想好的言语最终都化为了一句：“对不起。”

明珠却笑了，“殿下不必如此，殿下有殿下的追求，我有我的，不然我们总会有人能到那里，哪怕只是等一等对方。”

听闻此语高孝珩更是心痛，看着如今的她，他开口道：“我，不能让你做一件错事。”

沉默许久，高孝珩突然问道：“你呢？那一日你为什么不来？”

回忆中的岁月再度袭来，明珠依然清晰地记得，她来到大帐，问了她的叔父最后一句，“母亲初来突厥时，您曾数度照顾她，她就没想过和您一起离开吗？”

叔父的回答直击她的心，她的母亲，为了责任与使命，放弃了太多，同时也成就了太多，“她是我最爱的人，她教会了太多人责任、荣誉与担当，可惜，我从未拥有过她。”她仿佛悟到什么一般，就这样和她的叔父谈了一整天，她又怎能一走了之毁掉她姐妹的幸福呢。

看着面前的高孝珩，她如是回答道：“情爱要得是忠诚，要得是敢于抛开一切身外之物，然而抛却一切的我又是什么呢，我生命中最坚实的根基已经化成了流沙，我所能想象的田园生活，诗情画意，乃至于彼此的爱，到头来都会化作索然无味的相互折磨。”

他沉默了，原来她比他看得更透彻，“这么多年了，你一个人可还好？”

千言万语只能化为这样一句，“我很好，你呢，你是否已经娶妻？”

高孝珩并不避讳，“算起来，她是我的表妹，她的出身比不上我那几位兄弟的妻子，可她很贤惠，对我也很好。”

“你到底是幸福的。”明珠如是道。

“你要嫁给宇文护了吗？”高孝珩突然问道，“听说他一直在向木杆可汗求娶你。”

她的神色显出些许异样，终究垂下眼睑，平静地答道：“嫁给他总好过嫁给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