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充满了悲伤。”

夏坂清瑞曾听江雪左文字不止一次地说过这样的话，“是啊，这个世界充满了悲伤呢。”

终于忍不住接了一次话，却让江雪略显惊讶。

那时夏坂清瑞来到本丸刚过半月，第一批由锻刀而生的付丧神都知道这一位审神者较为乐天大度的性格。

从这样的人口中也听到了如此答复，江雪左文字又低沉了几分。

“……您也这么认为吗……果然这个世界已经……无可救药了吗？”

“啊……还行吧。”视线跟随这出阵的人员直到他们前往手入室，夏坂清瑞重新挥动扫帚开始自己的扫地内番，“心里描绘的景象越是美好，由现实而来的打击就越是残酷，江雪殿下还是对人世期待太高啦。江雪殿下厌恶的战争也是，因为人类大体上就是贪婪的生物，所以不可能会有完全的和平存在吧。”

江雪左文字垂眸不语，但夏坂清瑞却打开了话匣子。

“智慧生物就是如此丑陋啊……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他人，也可以为自己的毒药包上梦幻的糖浆。”

言语如此犀利，夏坂清瑞神色却无一丝阴霾。

“江雪殿下大可不必如此悲伤，因为人本就是怀罪而生的。”

江雪左文字捏着佛珠的手一顿，即使面对田地里充满生机的作物，神奇依旧悲苦。

“……为什么生于和平的您，却有这样的见解呢？”

“我不过是无聊的时候东想西想而已，说的好像很深刻的样子，其实只是普通人啦。”

说的没错，但肯定有一些夏坂清瑞不想透露的内情。江雪左文字不是会追问到底的性格，也就暂时 没有了得知现世情况的机会。

“……看上去有人重伤了，您真的不去吗。”

空气中传来的血腥的气味很重，连感官迟钝的普通人夏坂清瑞都有所察觉，对江雪左文字来说就更加清晰了。

“去了也只是添乱吧？把重伤病患交到外行人的手上会死人的。”淡定地清扫着田地，夏坂清瑞看上去对重伤付丧神没有一分的担心，“只要不是在战场上直接碎刀，不管受了多重的伤都能通过抽取审神者的灵力修复好。审神者在这中间要做的事情只有‘被抽取灵力’这一项而已，与溯行军对抗的历史也进行了这么多年了，本丸的设计进化到现在的模样一定是有道理的对吗？所以不去干扰它对大家都是最好的选择。受伤的人我当然会去看望的，在手入结束之后。”

“……您说的对。”

江雪左文字会有那样的劝诫是正常的，因为作为分灵被召唤出的同一付丧神都是互相独立的存在。即便由审神者的灵力引导而来，他们也并不真正理解本丸的运作和内涵。

这些事情会由审神者有选择地告诉他们，针对每个本丸的情况，告知或是不告知、告知的时机的不同产生的影响都千差万别。

夏坂清瑞没有特地说明真相，但是因长期留守本丸并早早到来的缘故，江雪左文字接触夏坂清瑞的时间要比其他付丧神多了不少。从夏坂清瑞并未刻意隐瞒的琐碎的语句中，江雪左文字渐渐摸到了冰山的一角。

这是充满了悲伤的世界。

—卍—

“身体的情况怎么样？”

自然是已经修复完了，夏坂清瑞也就随口一问当作寒暄。

但少年模样的付丧神却迅速眼中噙泪，皱着脸颤抖着道歉：“对……对不起……呜……都、都是我太弱了……”

话没说几句就呜咽地哭了起来。

幸好在来之前，夏坂清

瑞是有所准备的。她从口袋里拿出手绢递给五虎退，“擦擦眼泪，这不是你的错，我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责备你的。”

“呜、呜嗯……”

看着明显还是非常自责低落的付丧神，夏坂清瑞叹了口气，“五虎退你其实，不喜欢出阵吧。”

被点中心情的五虎退一僵，弱气地反驳：“……没、没有……”

“五虎退要对我说谎吗。”

审神者平静的语气反而让五虎退生出几分恐惧，他硬着头皮撤回前言，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无独有偶，虽没有江雪左文字那样厌恶，但五虎退也确实不喜斗争。

五虎退来到本丸的时候付丧神的数量正巧堪堪达到正常运作的及格线，总算能组一个出阵的队伍之余留有一个内番的人手，那个人手因江雪左文字的特殊情况固定为他。

在当时的情况下，如果五虎退像江雪左文字一样说出自己的偏好，那出阵的队伍就空缺了一位，审神者又要花费资源锻出新刀。

于是五虎退就隐下了自己的心思，装作开心的样子出阵。因错过了最好的表明时机，五虎退也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了。

毕竟‘不喜欢’和‘厌恶’间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夏坂清瑞深知，这些为了拯救世界而被召来的付丧神最多的死因不是碎在战场上，而是死于由心理原因引发的暗堕。

本丸的运作完全不需要她操心什么，所以她有很长的时间去关注每个付丧神的状态。

五虎退不擅长说谎也不善于演戏，即便是心理外行的夏坂清瑞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关注后也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这些可以被纠正的心理问题一定要及时纠正。

“没有关系的……只要不是恶意的、伤害别人的事情，我是不会生气的。”

“不喜欢出阵不是什么会被责备的难以言说的事情，你们虽是由刀剑而来，但现在的你们已经不是纯粹的刀剑了。像人类一样，有自己的性格、思考、喜恶是极为正常的。”

“不要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

—卍—

被一连串的话语炮轰五虎退终于说出了他真实的想法，并且在不那么缺人手的现在，五虎退也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和江雪左文字一起种田。

在他们俩的操持下，作物长势喜人，夏坂清瑞如愿过上了一个一个礼拜菜色不重样的美好生活。

—卍—

夏坂清瑞的本丸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过新的付丧神了。

当初她决定不再锻刀之后，就真的没有再走进过锻刀室。而战场上找到不重复且能够召唤出付丧神的刀剑的概率不大，而且付丧神再怎么说也是出阵杀敌，对于这方面的查找不会那么上心。

正好夏坂清瑞对目前本丸的人数很满意，并不是很想多出几双碗筷。粗略看看本丸的刀账，已召唤的都是比较省心的性格，只要不刻意虐待应该不会出大问题。

审神者的入职培训时给过现在能召唤的付丧神资料一览，上面粗略地记载着各个付丧神的性格，乍一看十分像是哪来的相亲花名册。

召唤付丧神是一个颇为令人无语的过程。

锻出刀剑胎体是让降灵有个载体，且由于使用的材料十分平凡、手法也略为简陋，故一振胎体只能承受一次降灵。降灵成功则胎体会变为刀剑本体的模样，这时审神者再以灵力引导出付丧神，就算是‘锻刀’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