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起伏的心情反倒使压切长谷部在和今剑面对面时变得异常冷静，他打头的第一句话不是愤懑的质问，而是看起来略为有些不爽的询问——鉴于压切长谷部在今剑眼里大部分时间都皱着眉头，这已经算是十分普通的状态了。
“你，是谁让你在我出阵的时候接替我的位置的。”
“啊，是主公。”
“……”
保持冷静是正确的选择，主公的命令不可忤逆。如果他怒气上头先对着今剑发火，那便是对下达了命令的主公的大不敬。
“先不提主公为什么突然将我派遣出阵，为什么是你接替了那些工作？”
其实就连这些问题也不该询问的，明明只需要遵从命令行事就可以，但长谷部压抑不住。从主公那里得不到答案的话，就从这里突破。
“唔……可能是因为，主公也并不认识其他人吧？谁让我给主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呢。”今剑笑了笑，“不用担心啦，主公只是使唤使唤我，并不是让我当了临时近侍。”
“……”
压切长谷部没有说话。
联系起主公的性格，确实很像是会按照今剑所说的那样行动。
“而且虽然对长谷部来说每日为主公送三餐，侍奉于主公左右是无上的荣光。但是对主公来说，处理这种杂事并也许是比较卑下的工作吧。”被长谷部压迫感极强的眼神注视着的小个子少年像是什么都没有感受到一般，说着一些独断的猜测与鼓励的言语，“偶尔也要，出阵才行呢。”
真话，抑或是谎言。
压切长谷部紧紧地抿着嘴，翻来覆去地思考，试图判断出一个确切的结果。
如果上述这些说辞是从栗田口短刀的嘴里蹦出来的，长谷部基本可以确定这群捣乱鬼是在说谎。但是陈述者是今剑……
没有说谎的动机。
他这么判断。
既然是这样，情况就没有压切长谷部预想的那么糟糕——最起码在主公那边，出阵行为与贬谪就没有关系了。且这次的命令也不是有人蓄意生事……想想也是，这所本丸的付丧神在主公面前应该还都没有什么话语权。
不过也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必须要亲自到主公面前询问一次才能安心。
直接询问调任原因的话，主公一般而言是懒得回答的……但由我提出猜测，请示猜测的正确性，得到回应的概率很大。
而且今剑的那些猜测比起什么‘您是否听信了其他人的言论将属下调任’的问询更易于说出口，傻瓜也该知道在主公面前对主公的命令进行如同后者般的臆想，是何等的蠢材才会做的事情。
—卍—
终于还是辗转到了那扇门前。
明明是他每日都前来数次的地方，但身份的‘不同’和重重的心事让压切长谷部无法像往常那样利落地进行自己的行动。
得到君明摩耶子的准许后，压切长谷部移开那扇对现在的他而言有些沉重的木门。
重复过无数次的动作，在这一刻也是停顿了几秒，做足了心里准备之后才将手按在了门环上。
垂首等待答复
的时间，连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
“……噢，的确是这样没错。”
即使只是从里间传出的声音，也仿佛是一只有魔力的手，为忐忑的犬类抚平了有些炸开的毛发。
真是虚惊一场。
“十分抱歉打扰了您休息，属下告退。”
心情轻松下来的压切长谷部，说话顺畅流利了许多，声调也不自觉地升高了一些。
“嗯。”
与之相对，君明摩耶子的回应就非常冷淡了。
不过这也是她的常态……不如说，能从她那里得到回应，对于这所本丸的付丧神来说已经是一个很高的层次。
代表了她至少还愿意理睬你，这可是长足的进步。
压切长谷部一直把这当作是主公对自己的信赖与亲近的表现，毕竟其他人还都连靠近都不被允许。
真是眼光十分独到的主公不是吗？
能够了解‘压切长谷部’的价值——只要有这一点就足够了，足够压切长谷部将自己投入进座下番犬的角色中。
—卍—
无心事一身轻。
不过是近侍与出阵交替进行罢了，十分简单的任务。只要不是地位的下落，什么样的变动都是能够接受的。
撇去了那些烦恼，压切长谷部并不对出阵本身有什么必须规避的理由。
更何况刀剑的付丧神，当然是在使用刀剑的时候最自在。
所以这份调令不过是他的本丸生活中的一个，小小的改变。
在与君明摩耶子‘交流’过后的压切长谷部是这么认为的，包括其他大部分的付丧神也都没觉得压切长谷部的突然出阵中蕴含着不详的黑云。
毕竟对他们这类专门为了对抗溯行军而被召唤出来的付丧神而言，待在本丸不出阵大约才比较奇怪吧。从这个角度出发的话，压切长谷部也不过是重新‘回到正轨’而已。
——然而压切长谷部当初的第一反应无疑是正确的。
狂犬的危机感总是十分敏锐，可惜他没能信任这份第六感到最后。
他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重要……在不久的将来，压切长谷部将会痛入骨髓地领会到这一残酷的真相。
—卍—
‘我……不参与计划。’
虽然没有明确地阻止计划的进行，但拒绝之意已经满溢出来了。
本来计划的核心人物就是一期一振，现在他退出了计划，即使藤四郎们全票通过也没有任何意义。
是吗……之前的配合果然是在迁就我们吗。
不怎么使劲地拧着抹布，随意地从木制地板的一头压住抹布冲到另一头。
因为是比较机械性的工作，所以乱藤四郎能够在神游天外的状态下干活，并且结果还算差强人意。
‘计划’自那天起就泡汤了，但是他反而比以前耗了更多的时间在思考这个所谓的‘计划’上。
起因只是认为一期哥比压切长谷部要好得多，但却得不到主公的重视。
百分之五十的打抱不平，和百分之五十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果真的成功了，那他们肯定能借着一期哥的光，与主公有更多的接触。
——起码肯定不会再让压切长谷部一个人独占了与主公有关的方方面面。
这样的状态是畸形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乱藤四郎的想法十分正确。
但是我该怎么做呢……连一期哥都放弃了……
他再坚持下去真的有意义吗？乱藤四
郎的心开始动摇了。
—卍—
“不想放弃的话那就别放弃嘛。就算一期哥退出了，乱乱也可以自己上呀。”
唯二的执行派，毛利藤四郎看到连连叹气的乱藤四郎后，十分亲切地给出自己的建议。
“……还是算了吧。”
一直以来都表现为坚定的激进派，乱藤四郎居然罕见地反驳了毛利的提议：“虽然那个时候我的确说了什么‘想让主公了解我们’之类的……唔，姑且是带了一些真情实感的，只有一点点。”
“所以果然还是不甘心的成分比较大？”
闻言，乱藤四郎瘪嘴，不大情愿地承认道：“很想说不是，但事实看来似乎的确是这样没错。”
“哎呀，乱乱这次真率直。”
“……都被你看透了，再演下去连我自己都要开始觉得恶心了哦。”
因为对象是毛利藤四郎，所以乱藤四郎能够放心地说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同时也正因为是毛利藤四郎，所以乱藤四郎不那么单纯的思考回路根本无所遁形。
——从一开始就被看穿了。
然而毛利藤四郎却毫无揭穿的想法，只是安静地看着乱藤四郎企图用‘真心’打动对立面的平野和前田。
或许这种‘努力’在毛利的眼里也是无比可爱的吧，看上去对主公并没有兴趣、实际上也的确没有兴趣的毛利会从头到尾都支持激进派，也不过是因为乱藤四郎很‘可爱’。
“啊啊——”
叫喊出来的同时，吐出了积郁在胸腔之中的几口闷气。
“算了算了，反正就算舍弃了羞耻心去行动的话大概率也是失败吧，而且一期哥要是发现了……真不太愿意想象，我可不想面对生气的一期哥。”
乱藤四郎成功抵御住了毛利的‘诱惑’，下定决心老实做人。
冷静下来结合在今剑那里获得的情报思考一番，想要打动‘铁石心肠’的主公，凭他们那个温水煮青蛙的瞎猫计划……没把自己赔进去就称得上是幸运了。
一期哥拒绝了也好……就此打住吧。
“啊，午休要结束了，我先走啦！”
“回见——”
挥手送走了有工作在身的乱藤四郎，毛利自己也从柔软又带了些细微刺感的草地上起身，准备去照看马儿们。
“哎，生气的一期哥呀……”活动了一下筋骨，毛利思考着适才乱藤四郎的几句叹息，“但是真的会生气吗？哈哈。”
怎么可能。
一期一振怎么会生气呢。
不过稍微‘教训’几句倒是很有可能——抱着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吧，哈哈。
—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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