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滚瓜烂熟的案件背景,夏毅然早已不需要无谓的辅助功能。
九月,二十二日,秋,晴朗,降雪机率95%。死者名字范圣杰,六十七岁,正值壮年。被发现时,正倒在一楼书房,窗户未关,后脑杓遭受重击,头骨有碎裂骨折迹象。基于管家机器人的历史纪录,刨除节假日,范法官唯有妻子生、忌日,与独子生日,才会抽空探访儿子养病的乡居别墅,也是行程表中少数规律的活动。
尊夫人正巧亡于九月,不知道是幸也不幸,一家三口都在不同年的同一天撞上大运,唯一幸存的嫌疑人范冰卿,现今躺在厄涅戈矿产星球的济世医院,昏迷不醒,卧病在床。
藉以医疗报告,仪器扫描嫌疑人的精神波,检验结果,确认波动与范圣杰法官一致,或恐就是受害者临死前的自我防卫,导致凶嫌得手以后,意识海遭到损害絮乱。
简而言之,杀人者,人恒杀之。
若撇开死者身分,父子阋墙还不算是危言耸听的案件,模糊只在伦理方面。不过,新皇为了表明对先皇的景仰,甘愿花钱赠与首席法官一个体面,也就不着急于定案,务必要给予嫌疑人充分解释的时间,最好能让范圣杰法官留个后代。
“老师可真是担心错地方,”夏毅然每逢独处,时常会喃喃自语:“这种案件,还能怎么处理?无非是按章办事。”
待到他去济世医院,充其量是耗时修复病患困顿的意识海,搜罗嫌犯口证,是连治疗都与夏毅然无关,当把调查行程过上一遍,只要途中不暗生波澜,三天内估计就能归家。
麻烦只麻烦在于,他幸运的,抢走关家与曹家子弟的在陛下面前表现机会罢了。
“热寄源菌啊……”思及自己之后的一周,都得要在寒天冻地里苟且着,夏毅然抹脸,无端对嫌疑人的身世感到怜惜。
以稳定著名的星罗航宇舰,背离卫星轨道,迳自穿越人造虫洞,缀上星尘印画的机翼,将在中转站停歇,没收所有电子产品,以及各色违禁物。紧接着,会由自驶动运输舱,单向穿梭太空电梯,通往不被黄矮星眷顾的厄涅戈星球。
小时候,曾经为浩渺星海震慑的夏毅然,自小学初次建设‘大爆炸’模拟器以后,对于星相的浪漫依旧,却少了探索的激情。
于是当船舱表层凝结出冰霜,不匀称凝晶将强化的竖型可视窗封闭,几乎要化成残影的陨石,亦被隔绝其外。夏毅然待着实在无聊,指尖沾着难吃的营养单剂,竟是像个幼童般随意在玻璃面涂鸦,画了个圆形笑脸,旋即笑着用纸巾抹去。搭乘自驶动运输舱,平均要耗上半天时间,方能到达厄涅戈星球。
夏毅然背靠羽绒软垫,阖上眼。小有闲愁,也只不过空耗在娱乐影视。他置身宇宙,佯装自己正处在广袤真空,欣赏流行摇滚的抓耳旋律,独特又矛盾的两极享受。
“假设,我就是范冰卿……”
活上十八年的光阴,与忙碌的父亲印象不深,独自守在荧惑类星。十八年,至今除了特殊矿产,该星球没有其他开发可能,当地‘住民’被判定教化无用,沦为纯研究目的野
外实验动物。而外星人但凡接触过华夏星系,正常都不会愿意留在荧惑类星,多数外来者也是以服兵役为重,身处极端气候进行机甲训练,定期协助商队贸易活动。
孤独,范冰卿所有的朋友,只能从驻军、医生,联网寻找,倒不知是否有关系密切的机器AI。
纸上得来终觉浅,关于证件上少年的资讯,零落的实在很可怜。除了自幼义务教育,与高中等学历,能知道的就是范冰卿长期在家自修,一度跳级,专门攻读语文系,前阵子刚拿到硕士学位。但是社交关系,经历,似乎从未超出过厄涅戈星球,也无法从中脱逃。
--到底是胎里带毒,容易影响大脑神经元。
自驶动运输舱到定位点,喷勃而出的热气,将黏附船舱的残余晶体融化成水。清洁工程稳定运作,顺带把依附在舱门的熊虫等微生物一一去除,过上一时半刻,货物卸载完毕。姗姗来迟的防辐射通道才有连接,夏毅然在震动中站稳,姿仪飒爽,风度翩翩的走上临时走廊。
在出入口等待他的,是身着迷彩制服的当地士兵。
“夏先生,这边请。”
“哦,”夏毅然回礼谦让,笑道:“叫我毅然就好,都是一起办事的同事。”
“那么,夏先生……”
夏毅然不再出言干涉,信步跟随,心中暗忖,怕是死者生前首席法官的身分,吓着了所有人。</p>